逆晷-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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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与自己将成为下一任族长的的儿子,但婚礼的前一晚上,雷展跑了。
那时候曲蘖接下了一单任务,按照计划,她将借婚礼的混乱潜入雷家。那晚,她恰好撞上了正要逃跑的雷展——事实上这也不算是恰好。时机正好地点正好,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相遇是必然的——曲蘖以为事情败露,差点没当场杀了这人。
雷展将自己知道的雷家情况全给曲蘖这个入侵者说了,照她自己的话说是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那次任务曲蘖不但完成了任务,还顺走了好些东西,并且,认识了雷展这么一个奇人。
曲蘖把顺走的东西分了一部分给雷展,雷展却因为这样黏上了她。雷展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又极少涉足江湖,当然要紧紧抓住曲蘖这个“认识的人”。曲蘖算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但即使这样曲蘖也不可能时时照应她,雷展到底在一年后被已经成为下一任族长的雷炎找到。与父亲不同,雷炎给了雷展很多自由,唯一的要求就是继续为雷家工作。
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雷展不得不佩服他。比起上一任,雷炎实在有手段多了。但也正是因为上一任的手段,才使得他如此顺利就能使雷展点头——曲蘖行踪不定不可能时时照看,她被关在族里久了又没什么维生的本事,当时花光了钱又因为害怕暴露不能用火药术维生的雷展处境可谓举步维艰。这个时候雷炎找上门来,说明了什么,即使是雷展,这一年的漂泊下来,也明白了些什么。
——雷炎身为第五个孩子能当上族长,没有两把刷子,是做不到的。
——她从来没有逃走过。她也逃不走。
当然平心而论雷展现在的生活状态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心里那股子憋闷,着实是没地方发泄的难受。曲蘖知道这事之后也只能一声叹息。
至于这次的拍卖会,雷家其实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至多是对那个神秘拍品有点意思了。雷展因为没乐子,索性要来了金贴,跟雷兴一同来了,正好遇到曲蘖来问有无办法进场,那已经参加过一次再不愿参加这对他来说无聊至死的拍卖会的雷兴索性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帖子拱手送人。
——正所谓萝卜白菜,同样一件事情,既然会有人感兴趣,当然也会有人没兴趣。
低头喝了口茶,抬头的时候就见雷展已经恢复了原状,她伸了个懒腰,把腰上挂着的一支小烟杆模样的东西取下来转着玩。这烟杆其实并不是烟杆,而是特别请了丁家做的点火器,里面有个特制的小开关,平时转着玩都不会把引火的材料给漏出来。
曲蘖摇摇头,要说雷展到现在还活得很好,一大功劳要记在她这总是能乐观起来的性子上。她现在显然是对现状不满,颇有些及时行乐的想法,到处找乐子。与雷炎的约定到底是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问题会渐渐变得多起来。比如,这位族长夫人常常不出席族内重要场合,并且,二人至今膝下无子。这问题曲蘖也没什么解决的法子,只是说,实在不行,干脆就假死脱身一了百了。
大概人也是各自有天性的,那般生活环境下仍能够保持如此心性,实在除了她天性原本如此再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想到乐观,曲蘖自己却乐观不起来了,看了看徐彪与石松,他们聊得很愉快的样子,心下稍安,她又转头向清酌——至少,同伴们都在。即使九日后会发生什么,大家在这里,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她独自出任务太久了,这样多的同伴同时在,还是头一遭,搭档的确是一个容易上瘾的词汇——
视线定格在清酌起身匆匆离开的一幕。
曲蘖眯了眼,那不是出恭什么的必须离开的背影,那道背影甚至有些慌张。她站起身来,觉察到徐彪望过来的视线,知道他已经注意,没有转头望回去,而是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没去喝它。这是给徐彪一个暗示,她先去看看情况,徐彪二人稍安勿躁。
“阿展,我……嗯。”她压低了声音,“我内急,只去一下就回。”
哪料雷展朝她眨眨眼,烟杆迅速插回腰间:“好玩的事情想甩下我?你我认识都快六年了。”
曲蘖知道好友猜出自己心思,不得已翻了个白眼,道:“随你了。”
☆、七、第一天
站在灯火通明的大街旁的小巷口,清酌眯着眼看了看天。
天气很好。一个没有乌云的夜晚。
月相很是清晰,但她只能辨明一个大致的时间。
拍卖会首日的安排是酉时入场,酉时二刻开场演出,及至次日寅时结束。会场隔音很好,即使在场内并击数鼓,地上也一点声响都听不到。但听到了也没什么,轩壤是不夜城,在夜里,反而更为热闹。
现在的时刻大约是戌时快到亥时了。也就是说,拍卖会早就已经开始,她已离开会场超过一个时辰。
她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冷。
在离开会场一个时辰之后,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愈发地冷。
背后空荡荡的。她觉得冷得难受。冷刺进了骨子里。
她想,当对手被自己斩杀,他们心中的感觉,是不是也跟此刻的自己一样?
——尽管现在,她仍旧活得好好的。
但她觉得自己已与死了没有区别。
曲蘖与雷展找到清酌的时候,清酌就站在轩壤夜间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满街的小吃宵夜,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裹进夜风里。
她就这么一手捏了糖葫芦另一手烤肉串,边走边吃,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蘖紧走几步追上去,拍了拍她肩膀:“阿酌?”
清酌转头看她,曲蘖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了。她的眼睛里,是一片迷茫。
雷展见曲蘖忽然怔住,走上前道:“怎么了?”她随即见到清酌的样子,心里明白几分,与曲蘖交换了个眼神,把清酌拉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巷。
——可站在了巷口,清酌却怎么也不愿走了。
“阿蘖……”她挣扎了几下,终于道。语气里脆弱的哀求让曲蘖心里一颤,她不知道清酌发生了什么,她从未想过清酌有一天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对不解的雷展摇了摇头,这个时间也很难订到谈事的隔间,想想路途也不远,曲蘖只得将清酌带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清酌的房间。
清酌坐了下来,她没有动。曲蘖掩好门,给三人倒了杯茶。清酌这个状态让她很不习惯,“阿酌。怎么了?”
清酌沉默着。清酌没说话。
她皱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曲蘖摇摇头,看了一眼雷展,雷展打了个“明白”的手势:“我先回会场,顺便告诉你那两个同伴你没事。”又指了指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清酌,朝曲蘖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门。
曲蘖不知道清酌在想什么,但清酌不说话的原因她猜想是因为雷展。这也不一定是因为清酌不信任雷展,而是除非是合作关系,不然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年成员的身份的。刑善也是因为三当家的身份才知道了清酌是清明,事实上轩壤除了三位当家因为合作之故知道清酌的身份以外,其余人都不知道清酌是年的成员。而雷展与曲蘖相识六年,只知道曲蘖是某个结社的成员,并不知道她就是冬至,当然雷展是个明白人,对身份一事并不会多去追究。
“阿酌,现在可以说了么?”曲蘖又问了一次。
然而清酌仍是沉默着。她咬着下唇,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酌?”曲蘖知道她不对劲,但她的这种不对劲让她有些冒火。
清酌还是没说话。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有些颤抖,茶水溅了些到外边。
曲蘖看着她忽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何而来。那并不仅仅是她的沉默所带来的——
“阿酌。你的云鹊呢?”
刑善阴着脸。他身边站着的是比他更为阴沉了脸的钱平。轩壤二当家。钱平。
三当家和二当家同时出现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同时出现在这么个场合,就是一件让在场人都捏一把汗的事了。
这里是轩辕阁库房。三号库房。
这座库房位于轩辕阁一层,在轩辕阁这个圆向外延伸的一个凸出上。同样的垂直位置上,三楼的一号库房所放置的是即将拍卖的拍品。而这一个,是用以临时存放客人随身兵器用的。
刑善在清酌走后半个时辰,觉得她实在离开得太久,便来门口询问。从手下人得知清酌去了库房,但没有找到云鹊,她冲守卫发了一小阵的火就冲出了轩辕阁。
——若不是那云鹊确然重要,这里在场的守卫,恐怕得被清酌揍成残废,若有兵器握在清酌手里,仅凭着那份怒火,这里已经满地死人。
刑善懂得云鹊在清酌心里的分量。清酌总是背着它,即使把它卸下,也总让它在自己的视线里。
也许是因为这是她父亲的遗物,也许是她对自己遗憾的亲情最后的寄托,也许是长久以来孤独的伙伴……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对于清酌而言,云鹊的分量极重,何况即使对于一个普通刀客而言,刀的分量也不轻。
负责轩辕阁安全问题的,是二当家钱平。
往大往小了说都绝对是件大事。客人寄存的兵器不见了,这涉及到轩壤的能力问题,如果因此被对手揪住被质疑,对轩壤很不利。唯一让钱平稍微安心的是丢刀的人是刑善的朋友,若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无法解决此事,那么暂时还能把事压下去。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钱平问完了情况,将手底下人散了出去,对刑善道。“那云鹊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只是一把家传刀而已。”刑善道,家传之物在飞廉并不稀奇。
“如此。”钱平摸了摸下巴,“别的东西没有失窃,看来贼人是故意想引起刀主注意。”若贼人想要掩去自己只想盗走云鹊的目的,那么定然会盗取一些别的东西作为掩饰,但他没有这么做,显然是不想引起太大骚动,而云鹊若无特别之处,目的自然是刀的主人了。
“不错。”刑善赞同。
“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那朋友不是提前离场而是随人流一同出场,那么她东西失窃的事情还是会传出来,对轩壤依旧会有影响。”
“你的意思是?”
“这次也许不仅仅是针对你的朋友,也针对轩壤。”钱平道。
“不。也许不是。”刑善摇头,钱平对于轩壤有种特别的执着,风吹草动都能联想,这当然也与他的工作有关系,这样的性子反倒是件好事,但他可不是钱平:“若真要找轩壤麻烦,只一把刀还不足够,得多顺几把走。但这里在场的可不是一般的民众,哪个不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家族。贼人若盗取他们的兵器,不仅仅是惹上了轩壤,连带也惹上了这些人。那人也许根本就没想过针对轩壤。而且。”他顿了顿,又道:“事实上这件事的确除了我们也没惊动别的人。”
“这么说也没错。”钱平习惯性又摸了摸下巴,“你那朋友是因为什么要提前离场的?”
刑善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将清酌离开前的事情对钱平说了,钱平沉默半晌,道:“若与墨家扯上关系,就有些在我们能力之外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墨家,联盟也要给三分面子。”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