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青霄有路,黄金无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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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的目光渐渐下移,从衣襟与胸膛的缝隙处看进去,隐约能见到锁骨下方有几道尚未愈合的伤口,狰狞如毒蛇在他胸前蜿蜒。
神仙的牢狱想必也跟凡人的一样,里头摆着不少折磨人的玩意,师兄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玄霄微微偏过头来,狭长的眼睛朝云天青一睨。
“师兄,”云天青迟疑了一阵,才缓声说道,“我在鬼界中曾见过夙玉,她已轮回多次,不再记得往日的事。她曾说过,她那一世过得太苦,或许忘却前尘,于她亦是一种解脱。”
玄霄冷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云天青等了许久,他却依然缄默,脸色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一点松动只是微风吹过的涟漪,风一止,涟漪便随之消失不见。
“师兄,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辛苦。”云天青目光垂落,看着玄霄的双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手腕处隐隐有暗金色光芒闪过,应当是神明设下的印咒。
呵!总不会天真愚蠢到以为天神把他关在东海最深漩涡里,单纯只是让他面壁思过吧?
“当日我与夙玉带走望舒离开琼华,是为了梦貘一族,也是为了不让琼华再继续错下去,只是苦了你。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无话可说。可是师兄,当日之事,我不曾后悔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样是如此选择。只是……你……唉!我只能敲晕你,拿麻袋套了一并带走了。”
只是天下之事,发生了便无法改变,又岂有重来之理?
“师兄,对不起。”
玄霄的神色依然平静。
云天青盯着他看,玄霄越是不说话,他心里越是不安,忍不住试探着问:“师兄,我说了这么多句,你好歹回我一声?”
“无妨。”
“嗯?”云天青一时如坠云里雾中,师兄你这回答的到底是哪一句,无妨又是什么事情无妨?
玄霄放缓了声音,又再重复了一遍:“我说,无妨。”
“……”
这些年来,云天青也曾想过重逢之日该说些什么,他应该怎么道歉才好。
师兄又会有怎样的反应,是否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还是会周身燃起赤红烈火,手中羲和剑朝他劈头斩下?
直至今日,真的坐在玄霄身边时,他一点点说着故人的事,说着他当年的想法与坚持。
因为他和夙玉的坚持,让玄霄冰封十九年,破冰而出之后,他依然不愿放弃,再度网捕幻瞑,企图促使琼华飞升,最终却换来囚禁东海海底数百年的结果。
造成这样的局面,玄霄的一意孤行是原因之一。夙瑶听从协助,弟子们盲目追随,几位长老又一心帮着玄霄等等,又何尝不是推波助澜?
至于他云天青,师兄为何一意孤行,追根溯源,不正是他带走望舒,使得师兄走火入魔的?
云天青定定地看着他,还以为师兄会在意这些,会恨会怨,甚至已经做好了接他一剑的准备。
不想他早已转身,早已放下。
一句“无妨”,简短干脆,就像多年来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一样。
却不再狂妄决裂,而是一片宁静平和。
“师兄,那你为何会来这里?”云天青忽然笑了出来,又是那种嬉皮笑脸的,没心没肺的笑,“不会是因为我吧?哎呀!且让我自作多情一次,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以师兄的性情……”
“没错。”又是简单干脆的两个字。
云天青又是一怔,一动不动看着玄霄,心头缓缓地、悄悄地开出了一朵花。
“我说师兄啊,你说话怎么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是不是一个人呆久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你本来就很无趣了,要是连说话都这般无趣,岂不是大煞风景?”
一记眼刀甩了过来,云天青撩起眼皮,毫不意外地又一次迎上了他最为熟悉的神情。
然而这一次玄霄没有发作出来,垂下眼帘,微微摇了摇头,所有的怒火顷刻间熄灭,化作唇边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啊,云天青。”
云天青不禁跟着一笑,抱起双拳向玄霄拱手:“在,师兄。”
玄霄霍然站起身来,宽大柔软的衣袖在云天青面前划开了一个弧线,轻轻擦过他的脸:“走了。”
这明珠殿上,旁人一直躲着玄霄,不敢离他太近,倒是时时都在关注着这边。见他突然起身离开,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只是心中对他还是有些忌惮,不敢高声喧嚷出来。
殿上的青阳站起身来,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玄霄……”
玄霄缓缓回过身来,眸光凛然一扫:“又怎样?”
“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就走?”
玄霄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道:“玄霄行事,何需对尔等言明?琼华与吾之间,这幽深海底的数百载足已两清!”
“你……”
“倘若还有谁不甘心,认定过错全在玄霄一身的话,想讨债想报仇,吾奉陪就是。只是尔等之中,谁有这个本事?”
琼华门人一时哗然,此人竟敢对长老如此不敬,分明是魔性不改。
“师兄!”云天青拉住他的衣袖,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玄霄如他所愿,不再吭声,目光在众多同门中一掠而过,只是触及重光长老时似有一顿,一瞬过后又移开,拂袖径直踏出了明珠宫。
云天青连忙追了出去。
青阳轻叹一声,只得再次将躁动的弟子们安抚下来,望着玄霄离去的方向又是一阵叹息:“时至今日,玄霄身上的戾气是减了不少,但性情之狂妄,一如当年,始终未变。他这一去,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吧?”
他望着老友重光,又转头看向草右仙君,似乎是在向他寻求着答案。
草右仙君摇头笑道:“道友为何看我?在下不过是一介散仙,哪能洞悉一切,知过去未来事。”
“只是,他……”
“不必太过忧心,此人行事固有乖张之处,但心中善念从未断绝。西方的佛祖常说世间因果相续,故且看看吧,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
“但愿如此。”
*
玄霄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背后云天青在喊他,回头一看,云天青轻飘飘地一路追了出来,袍服之下膝盖以下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玄霄看了不禁皱眉:“你这是作甚?”
“啊!习惯了,这样飘着比较省力。”虽这么说,云天青还是把双脚变了出来,稳稳踏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玄霄看着他,“你已经离开琼华,不再是琼华弟子!”
云天青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我在鬼界等你,等得很无聊啊!你又不来找我,我只好跑出来找你了。”
“是么?”玄霄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云天青顿觉心头一暖,又见他眼中一片澄澈清明,并无半点异状,心中甚是欣慰。
玄霄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都已经过了几百年,我如果还执着于此,未免令人小看了!”
云天青不禁也跟着笑了。他这个师兄,固执的时候固执到无人能阻,固执到毁天灭地,然而一旦放下,却也是这样的干脆利落。
真好!
就算这时候羲和剑自己跳起来把他砍成两片,他也无怨无尤了。不过他已经死过一次,还能再死一次吗?
“云天青,你去投胎吧!”
云天青一愣,故意长长一声叹息:“唉!师兄要赶我了!真无情啊!”
玄霄打量着他,皱眉道:“你看看你自己,鬼不鬼,魅不魅的!你去投胎吧,十年之后,我自会去找你。”
轮回
云天青凝视着玄霄,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将他目光清明平和,脸上神色亦是波澜不兴。
云天青把目光移开,又一次深深地叹息:“我说师兄啊,轮回投胎的话可是要喝孟婆汤的,孟婆汤一喝,这辈子的事可就全都忘掉了。到时候等我转世了,我的事你全知道,你的事我却全忘了,那交起手来,我岂不是很吃亏?”
玄霄反问他一句:“难不成你想这样一直飘着,永远做个孤魂野鬼?”
云天青不觉失笑,他怎么能指望师兄自己明白?
数百年的等候,原以为只是出于对师兄的愧疚,这才一直坚持下去。如今见也见到了,道歉的话也已经说过,云天青却未曾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今玄霄就站在他身前一尺,触手可及,目光澄明,带着些许笑意。
云天青如梦方醒。
他等下去,并非单纯只是为了道歉。
他还想再见玄霄一面,甚至更多。
或许夙莘说得对,他真的很贪心。
可是玄霄讲的也不无道理,他没有理由拒绝。
即便他能凭借着旧日的修为,维持鬼力留在阳间,不至于魂飞魄散,也不至于被人间的天师道长收去,但这也决非是长久之计。
……投胎转世么?
云天青扶着额头笑了笑:“罢了罢了,做人的时候被你念,如今做鬼了还要被你念。看来师弟我还是乖乖从命,朝轮回井里跳一跳。没准我时运大好,来生变成一个大姑娘,师兄怜香惜玉,也就不念我了。”
“胡说八道!”玄霄瞪了他一眼。
“我说师兄,投胎这码事可是谁也说不准的,没准我会长成一棵树,或者一株草。仔细想想,其实这样也不错,顶天立地,吸风饮露,倒是很自在,就是怕师兄到时候认不得我,找不到了。”
玄霄很认真地看着他:“不会。说了去找你,就一定会去。”
“哈!有师兄这句话,做师弟的也就安心上路了。”云天青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向明珠宫的侧面,那里有数名鬼卒正把守着一个通往鬼界的法阵。
“天青。”
云天青前脚刚踏入法阵,便听到了这一声,于是他转身回头。
玄霄缓缓朝他走了过去,海底时有微弱的暗流不住涌动,玄霄的头发便随着这些暗流在他的周身舒展飘动,衣袖亦飘扬而起,而他的目光沉静柔和一如湖水。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做一次人。像你这样的家伙,做一棵树一株草,未免太安静了。”
云天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玄霄,沉浸在他此刻罕见的柔和目光里,唯恐一出声,便会将这一切打破。
玄霄继续说道:“过去的事,昆仑山上的三载光阴,你我的兄弟之情,你忘记了也不算什么,只要我记得就好。”
云天青还是没有说话,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你无论会转世成什么都无所谓,因为那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过去你曾等我三百余年,如今我们调换一下,换我来等你。”
始终不见云天青出声说点什么,光是他一个人在说,玄霄渐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眉头皱了起来,不悦地看着法阵中的那个家伙:“说话!”
云天青却在笑,先是眼睛在笑,随后很快蔓延到整张脸上。
他忽然眉一挑,嘴一勾,满脸笑意顿时便成了调皮戏谑的笑:“你看你把气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不等玄霄再说些什么,他已然挥手,渐渐消失在法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