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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世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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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笑起来,他说:“我东吴每一个男儿前途都不可限量。这样的话我懒得听。”

我心情矛盾地看着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就在我嘴边,可我想,要不要告诉他呢。

我最终还是决定说。

我靠近他,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会有很悲伤的事情发生,可请大人一定要振作起来。从此大人便是这江东的主人。”

“你说的悲伤的事情是指何事?”他惊讶地看着我。

“不过太久,吴侯就会去世。”我轻声说。

他好象是突然被人点中了穴道般,一动不动地看了我许久,一直到我以为他真的不会动了,他却突然跳起来。

他把一个杯子狠狠砸碎在地上,然后指着我大骂起来。

“我兄长勇武过人,身强体壮,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这个骗子!你竟然敢诅咒他!”

我瞠目结舌,正想说话,这时门口跑进来两个带刀的卫兵。

“把她关起来,”孙权恨恨地指着我,“等到她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我要杀了她。”

然后,我就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心情沉重地检讨自己的行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千年来,江湖骗子能够一直存在,因为他们再虚假的好听的话,总是比真实的噩耗受欢迎。

然而再怎样不当,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我关起来并要杀了我。貉子,碧眼小儿,紫须贼,我在心里把自己能找到的关于骂他的词汇都痛快地念了一遍,仍然不能解恨。

我知道最终我的预言会成真,但我不能确定的是,当这一切成为现实时,他会不会更加恼羞成怒而将我杀掉?我想得越多,越发现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而且更让人悲伤的是,我来到这个时代,我见到有着神话色彩的孙策,然而在他要离开这个世界时,我却不能见证,我无法向他告别。

从牢房的天窗看出去,还是能看见一方天空。有一天夜里,我看见一颗赤色的大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转眼消失于星海。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再见,小霸王。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有士兵走进来,打开我的牢门,将我带到外面,说:“你可以走了。”

孙权毕竟还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无法原谅他对我这样冒犯的行为。我忍不住问那个士兵:“孙权呢?”

他惊讶地看着我,终于还是说:“在他自己房间里。”

我说:“他在自己房间里做什么?”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将军自从吴侯去世后,便一直在自己房间未出来过。”

我解恨地想,反正我以后也不能在这里呆了,去奚落一下他也好。我便摆出一脸哀怜的表情,对士兵说:“带我去见他。”

他将我带到孙权房间门口,然后说:“我们进去将军会怪罪,请姑娘自己进去。”

我点点头走进去,然后他轻轻从外面将门关上。

屋里没有点灯,四处一片昏暗。窗上换了白色的长长的纱帘,有风吹过,那些纱帘便在空中飞,如同招魂的幡。

我犹豫地往里头走,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我,我也没看到一个人影。整个屋子像死去般沉寂。

在我以为屋里没人时,却听见屋角传来了非常轻声的啜泣。

我闻声寻去,发现孙权蜷伏在屋角的地上,那姿势竟像一只受了伤的兽。

他低着头,长长的发散落开来,覆在脸上。泪水仍在不停顺着面颊滑落。我去扶他,而他衣襟间,竟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原来准备好的奚落的话一下子被忘到九霄云外,我不由可怜起他来。我扶着他,发现他的双肩其实还很单薄,他哭泣的脸,看上去竟完全是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啊。我在心里叹气,然后安慰他。我说请保重身体,请坐起来吧。

“你为什么还来这里,你不是可以走了吗。”他嘶哑着嗓子说。

我无言以对,只是尽量温柔地替他将头发梳起来。他也没有拒绝,只是跪坐在地上,木然任我为他梳理。

“你太残忍了。我真希望是你错了,我真希望我可以杀死你。”他又轻声说。

“如果杀死我能让你好受些的话,就请你杀死我吧。”我也很平静答道。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又开始流泪。我用衣袖去擦他的眼泪,他突然转过身来,抱住我的身子,放声大哭。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边哭边问。

我很平静地拍着他的背。我的声音平静如水。

“没什么怎么办的。这对你的心中的兄弟之情来说,是坏事;但对你自身的前途,对江东,对整个天下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

他的哭声轻了一点了。

“今后江东的路,将由你引领着走。你能够改变这天下,你只是自己不知道。”

他突然松开我,认真地看我的脸。

“我如何改变这天下?从来都是兄长征战南北,我在后面协助他。可现在他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抽泣。

“能够征战的人从来都不会找不到。周瑜,鲁肃,程普,黄盖……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将相,他们都能够独当一面,然而——”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地说:“然而能够带领他们,让他们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才能,这个人,非你莫属。”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我,又看看窗外的天。这一夜的星空格外璀璨,点点光芒的连绵,宛如海洋。

“你的征途是星之大海。”突然想起这句很喜欢的台词,我随口这样说道。

“星之大海?”他回头来看我,嘴角竟有了些笑意,“这句话,很美。”

我不作声,给他递上干净的手帕。他接下,然后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我走到门口,发现孙尚香抱着茹站在那里。

“嫂子好不容易睡着了,我抱她过来看看哥哥。哥哥怎么样?”孙尚香问我。

“应该没事了,”我接过熟睡的茹,她很伏帖地趴在我胸口,“你去睡一下吧。”

“我不,我要在这里等哥哥出来。”她很坚决地摇头。

然后我就陪她一起坐在门口的石桌旁等。等着等着,我们竟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

一个身影突然将我们从梦中唤醒。我睁开眼,看见孙权站在那里。

他换了套新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套在帽子里。除了眼睛微肿,在他身上几乎再看不见那个哭泣而无助的少年的痕迹。他坚定地站在宝蓝色的天幕下,一颗启明星在他头上分外明亮。

我们看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你去送信给所有能通知到的官员,孤今天要召大家议事。”他对一旁的卫兵说,声音坚定而清醒。

“另外,准备两匹好马,同时通知军部,孤要去各地巡军。”

旁边的士兵受了他的感染,立直了腰杆声音明亮地答应着,然后转身精神抖擞地传令去了。

“你,还不回去换套衣服。”他看着我,语气竟像大人对小孩的责怪。

“我这就去。”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准备走开。

“换套方便行动的衣服,今天议事完后,你陪孤去巡军。”他突然这样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合适吗?”我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合适。”他很坚定地说,“这是孤的命令。”

我看了他很久,然后迅速地站起来,迈着大步子走回家。

回家路上,一轮朝阳正从城市的边缘缓缓升起,而我潮湿了许久的心,也在这朝阳的照耀下,渐渐明亮起来了。

第八章 第四个人的命运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我一直认为这是个特别重要的年份。

因为就在这一年,三个人的命运被从此改变。

这一年,燃遍了大半个江东的孙策的生命如同急速上升的烟花,瞬间凋谢了。

这一年,他的弟弟孙权从悲痛中走出来,站在他的父兄创下的基业上,然后走得比他们更远。

这一年还有一件小事,小得在史书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但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这一年,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孙权的提拔下,为他的家族“纲纪门户”。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他,还是叫做陆议的他。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建安五年所改变的,并不仅仅是三个人的命运。

孙策死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因我觉得我遇上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君主。他也许不长于刀兵,他也许不善于诗文,他的身上也许并没有像他父兄般耀眼的光芒,但重要的是,他的光芒能照进我的心里,就好象在暗夜里行走多时的人遇见熊熊燃烧的火那样,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让心里暖起来。

他可以不顾别人的目光与我在厅堂里对饮,他可以让我换了男子的衣服随他去巡军,关于这个时代的“参与”的梦想,他渐渐使之成真。

更重要的是,身边人说的话,他都会认真听取。在那夜过后的第二天,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将军你现在称孤还太早,他便立刻改口,从此再没听他说过。

处理陆家的事情时,他也征求过我的意见。起先他很愠怒,他说陆绩无礼,自我们到吴郡以来,陆家的人一次都未来拜访过。甚至他下了请帖他也不派人过来。他说知道陆绩因孙家攻打庐江,害死父亲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既然用不了,不如找个借口把那一家人都流放掉算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此事不可。”

“那你是什么意见?”他突然问道。

“陆家毕竟在当地很有威望,将军若要在此扎根,一定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服众人的心。”

他叹口气,说:“你和我手下那些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试探,他心中已经有了方向。

“可是,”他又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要怎样做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这个问我就问对了,我在心中暗笑。但我一点都没让笑意浮到脸上来,而是很严肃,很深思熟虑状对他说:

“陆绩不过十三四岁,虽然很有威望,但作为族长还是过于年轻。他的意见未必就代表族里其他人的意见。”

“但那一家人,恐怕都对我们抱有成见。”孙权说。

“成见或多或少有一点,但总会有视家族利益高于私情的人吧?”

孙权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所以当第二天鲁肃来向我辞行,说因为吴侯死了,打算去庐江另寻发展时,我坚决地阻止了他。

我说:“大人连孙权将军的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他不如吴侯。”

他疑惑地看着我,而我坚决地劝说他留下。

一半是因为我知道他会留下,而另一半的原因是,即使我什么都不知道,单凭我对孙权目前为止的了解,我觉得他也值得鲁肃这样的人效力。

后来他当然留下了,听说他在孙权的房间里说了一晚上的话。其中所包括的,应该有那一番能与“隆中对”媲美的话吧。

历史的车轮,仍然朝着它既定的方向运行。

听说陆议第二天要去孙府拜访的消息那晚,我竟然一直无法入睡。我的心跳得过于厉害,我不由捂住它,对自己说,这是什么样子。

然后我发现不止是心,连我的身体都有些发热。我不禁开始嘲笑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为了这一次也许连话都说不上的会见,竟然如此激动。

到了凌晨,我悲哀地发现,不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出了问题,出了问题的在我身体本身。

我发烧了。烧得很厉害,躺在榻上一片昏沉,根本动不了身。

孙权忙于处理事务,便遣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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