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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两世花-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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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答应过他这些事办完之前不离开建业的,如今想来朕更不应该食这个言。”孙权指着吕壹说

“陛下……”我已词穷,明明觉得这是荒唐的,却因为荒唐过度,找不到任何该说的话。

“这样吧,”孙权沉吟着,“你乘朕的銮舆,带着朕的宝剑去武昌,代朕探望承明。你告诉承明,见你如见朕。”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一路上,我抱着孙权的剑,坐在金碧辉煌的马车里,心里将吕壹又骂了何止千遍。

本来銮舆应当庄重缓行,但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命车夫将马鞭得飞快,全然不顾金色车身上沾满了泥点。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工夫,便已赶到武昌。

到了武昌的潘府,门前一片萧索之象。大门洞开着,隐约觉得有人往外看了一眼,但又没人来接驾。我憋着一口气,只想尽快见到潘浚,在他面前痛骂吕壹一场。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便径直下了车往里走。

穿过潘府的院子,也不见半个人影。一直走到房前,才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一个声音是潘浚的,另一个声音那么熟悉,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是陆逊的声音。

陆逊在说:“如今吕壹滥用刑法,制造出不少冤狱……以陛下之英明,竟全然被蒙在鼓里……”

潘浚则说:“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尽早见到陛下,告诉他吕壹的所作所为……这条命本来也不长了,如果死在陛下面前能让他明白,我就死在陛下面前……可是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呢?”

两个人的音调都伤感得有些过头,完全不似他们平日形状。最最过分的是,他们的声音中,竟都带了些哽咽。

——难道真的在这里相坐对泣,束手无策?

我忍不住快步走向门口。房门虚掩着,潘浚倚在榻上,陆逊坐在他对面。就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了他们二人脸上的泪水。

心瞬间揪紧了。

我就呆立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相对而泣的二人。我真想对他们大吼: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连你们都只会哭泣,那么这天下还是否有救?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只是继续说着哀伤的话。

陆逊说:“我常在想,我跟随陛下,也有三十多年了。这三十多年来……陛下一直待我不薄。吕壹他只是不知道陛下的好,如果他知道了……他也不会这样糟蹋陛下的江山。”

潘浚哽咽道:“如果我死了,魂魄能托梦让陛下明白我等一片忠心,我现在就一根绳子吊死在这里。”

我手中的剑也一下子掉在地上。

剑落地的声音终于惊动了陆逊,他微微侧过头来,看见了我。可潘浚仍在闭目流泪,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

陆逊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脸上呈露出惊讶之色。可潘浚仍在说:

“我生来虽然不是东吴的人,死后也当是东吴之鬼——”

“——承明,”陆逊打断他,急急说道,“是影夫人。”

“影夫人,嗯,影夫人不知现在可好?她跟随陛下这么多年,可如今陛下竟宁愿听吕壹的……”潘浚似是有些糊涂,还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不是,”陆逊又说,“只有影夫人一个人。”

“只有影夫人一个?”

潘浚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惊讶地望向我的方向。他的脸上仍挂着泪水,可悲伤的表情却一扫而空。

“影夫人,陛下呢?”他睁大了眼睛问。

“陛下走到半路让吕壹拦回去了,只我一个人来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突然变了表情的他们,答道。

“咳!”潘浚突然咳嗽起来,咳了一阵,然后把脸一抹,从榻跳下来。动作何等利落,也完全不似重病的人。

陆逊突然笑起来。

“承明,失算了吧?”他看着潘浚笑道。

“失算了,失算了,”潘浚深为懊恼地说,“白白受了这么些苦。”

他突然目光一转,对着门外大吼:“来人!”

方才我一路走进来,一个人都不见。这下潘浚一喊,却见到外面迅速地跑进来一个下人。潘浚对着他,横眉立目地怒道:

“叫那个厨子去罚跪一个时辰!岂有此理,我叫他去调葱汁没错,但没叫他调得这么浓!害得我眼睛都快被辣瞎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满头问号,愈发疑惑地问道。

陆逊有些羞愧地看看潘浚,潘浚又看看他。

两个人的表情都像被人揭了短的孩子,沉默着不说话。

“为什么说失算了?还有什么厨子,什么葱汁,你们玩的是哪一出?”

这话刚问出来,心里便恍然有些明白过来。泪水……哭泣……葱汁……以为来的是孙权……难道?

“不关我事,”陆逊讪笑道,“承明的鬼主意。”

我终于明白过来,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毫无仪态地大笑。

“哈哈……你们……”我越想越好笑,边笑边说,“亏你们想得出来……故意不去门口接驾,故意装作不知道陛下到来,让陛下进来看见你们在这里为他操心得哭?”

“失算了,失算了。”潘浚仍是一脸懊恼。

这一次,我是真的笑出了眼泪。

悲剧成了闹剧。我们三个人笑了好一会,才勉强收住了笑容,坐在一起严肃地谈起吕壹的事。

我将朱据的事说给他们听了。听完后,陆逊不甚唏嘘,潘浚却短短用三个字概括:“犯傻气。”

我愕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吕壹是王八蛋没错,可是他可以说吕壹欺瞒了陛下,但绝不能说陛下不辨是非。陛下吃软不吃硬,陛下最恨人说他糊涂。朱子范这两样大忌都犯了,陛下会听他的才是有鬼!”

“是啊,”我突然想起来,“吕壹从来都是打着‘忠’字牌行事,也从不一开始就直接在陛下面前诋毁别人,他反倒是说那人的好,等到那人再弹劾他,陛下就开始觉得是那个人有问题,然后吕壹才开始煽风点火。”

“所以我们应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既然能感动陛下,我们和陛下几十年的交情,难道还比不过他?”

“承明总是有这样的高见。所以才设计了刚才那个场面。可惜陛下还是没有来。”陆逊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我问潘浚。

“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潘浚沉吟着,“陛下肯定无法来武昌了。如果我能去建业见到陛下就好了。”

一股豪气从我胸腔油然而生,我站起来,大声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们两个人同时看着我。

“怎么,不相信我?”我笑道,“有承明的光辉思想指引,我知道该怎么办事。”

“我相信你。”陆逊这样说道。

“可是,”我又问潘浚,“你去了建业见到陛下,然后该如何行事呢?”

“这你就放心了,”潘浚笑着说,“他吕壹善于演戏,我潘浚也未必输给他!”

回到建业见到孙权,他问起我潘浚的情况,我便摆出些哀痛之情答道:

“承明他病得很重,但应无大碍。只是在病中,仍日夜思念陛下。臣妾去到他府上时,见他正与伯言一起说起建业诸事,因担心陛下过于操劳,竟至泪下。”

“他们为朕落泪?”孙权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强忍住心底的笑意,表情严肃地点头。

孙权不胜唏嘘地说道:“你叫他好好养病,不必过于操心。”

“我有如此告诉他。只是他心里放着陛下,又岂能轻易不想?他说他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也有十几年了,这个时候,只想与陛下秉烛长谈,好好叙一叙旧。”

孙权说:“朕也很想见到承明。”

我又顺着说:“陛下万金之躯,私去武昌确实不太妥。但陛下既然思念承明,何不把他召来建业相见?”

孙权犹豫着,然后说:“如此也好。”

见他还有些犹豫,我又说:“陛下见承明,只是私下叙旧,与国事无关。也不必让吕中书知道了,免他操心。承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于国有利的事情,他不会阻挠陛下的。”

孙权脸上的犹豫终于去了,他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潘浚来到建业。

在孙权面前,他充分地演出好了一个重病之人应有的形态。他握着孙权的手,颤抖着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陛下一面。”

孙权深为感动,重赏了他,并告诉他如果想要进见,随时都可以入宫。

走出宫墙外,潘浚便立马换上另一副面孔。

他像是二三十岁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般,四处放出话去,说他潘浚来了建业,说他潘浚来建业的唯一目的就是击杀吕壹,还说他已不顾一切,只要杀了吕壹,他愿意立马伏罪以命相抵。

如同现代蹲点抓犯人的老公安一般,他每日带着刀斧手在进宫前的那条路上转悠。他说只要吕壹一露面,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砍去他的头。

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身着戎装,精神抖擞地在宫门前那条路上走来走去。

我总是笑着对他说:“潘太常,又来蹲点了啊。”

他眨着眼睛说:“哪里,我是来打猎,等猎物送上门来。”

此时吕壹的病已经好了。按道理又该是他频繁出入皇宫的时候了。可是因为潘浚每日守在宫门口,他一次也不敢露面。他既然不来见孙权了,又加上潘浚每次见到孙权时,都不着痕迹一点一点地说起吕壹的不是,孙权和吕壹之间,也难免生出了些隔阂。

有一天吕壹终于抓了个空子,趁潘浚没有蹲点的时候,急急冲入宫来。他入了宫便急急求见孙权,在孙权面前将潘浚的事说了。

孙权大惊,找我来问。我听吕壹泣不成声地说完,然后笑起来。

我说:“吕中书是病糊涂了吧?承明他病成那样,怎么可能在宫门口击杀你?”

他大叫:“确有此事!陛下可以找宫门口的卫兵来问。”

孙权便真的召人来问话。那些人素来对吕壹心生嫌恶,又早被我重金收买,此刻来到,一个个都一脸诚恳地说:“在下每日在宫门把守,从不曾见过此事。”

吕壹语塞,脸上灰一阵白一阵。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潘太常他怎么可能生病?”

“朕前日还见过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你难道连朕的话也不信?”孙权有些不悦。

吕壹没有说话。

“也罢,朕带你去承明家看看,让你也死了这条心。”孙权这样说。

早有人替我送信给潘浚了。因此一路来到潘浚家中,躺在榻上的他,看起来面色惨白,整个人萎靡不振。

见到孙权进来,他颤颤巍巍地挣扎着要起来。孙权连忙对他说:“不必起来了,你安心躺着。”

然后孙权又问:“朕赐给你的药,可有益补?”

“已经好多了……”潘浚颤抖着说,“陛下对臣一片厚爱,臣恐怕此生都难报了……臣只希望能尽早好起来,好为陛下分担操劳……”

一旁的吕壹不大自然地咳了一声,这时潘浚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看着吕壹说:“吕中书也来探望,这……这教我如何担当得起?”

停一停,他又说:“我如今病重,不能为陛下分忧……还希望吕中书多为陛下想着点……平时要多见陛下,这样才能君臣齐心……”

孙权回头看着吕壹,目光中竟有些责备之意。

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神奇。抽了个空又跑回潘浚家。他正坐在床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可额头上仍覆着一额虚汗。

“承明,这也太神奇了,”我由衷地崇拜道,“你装哭装疯,都是力所能及的,也没什么特别希奇之处。可是你怎么能连病都装得这么像?我刚才都几乎以为你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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