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科学家-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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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好脾气的罗振玉说到这里也有些咬牙切齿,还怕孙元起不信,举例说道:“就说今年春天发生的事儿吧。前年学校多招收几名日本留学生,日本公使和东京帝国大学为了表示感谢,不是特意赠送了一百五十株樱花么?”
这事儿孙元起倒是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一百五十棵樱花树送来之后,便移栽在佟文楼后的小路两侧。日本公使听闻佟文楼的来历后,心血来潮,又另外送了一座鸟居立在小路上,鸟居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樱道。孙元起这个南方人见了这两个字,怎么念怎么觉得别扭。是日本人恶趣味?还是自己心理太扭曲?最后还是请杨守敬题写“樱花小路”替下那个匾额,才算去了心中的憋屈。
正因为这件事,孙元起对那些樱花印象特别深刻。罗振玉一提及,便早已记了起来。
见孙元起点头,罗振玉继续说道:“那些樱花经过一年的生长,今年终于全部开花。盛开时节,满树烂漫,如云似霞,春风一吹,落英缤纷,端是艳丽。结果那群破落户就寻了来,不仅带了酒菜,还特地去八大胡同请粉头来侑酒,扮什么诗酒风流。更有甚者,酒酣耳热,爬到树上,将枝头樱花全部捋下,互相抛洒,以为笑乐。当时惺老正好也在赏花,见了这群恶少年,挥舞着拐杖就冲上去想教训教训他们。要不是保安看见,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事儿呢!”
孙元起也是大为光火:无论哪里,都少不了这些搅屎棍。东京有,北京有,连离京城几十里远的学校里面也有,真是阴魂不散!当下沉声问道:“这类人多么?”
“幸好不多,估计也就百十来人。如果再多些,校园就永无安宁之日喽!”罗振玉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今年秋天以来,这群人倒是很少来了。即便来,也比以前安稳许多。”
“为什么呢?”孙元起奇道。
“深秋时节,学校后山有几处红叶很是可观。那群青皮不知怎么知道了,也过来附庸风雅,当然,也做了不少大煞风景的事儿。结果被你那几个弟弟看见,便找来几个有背景的同学,再加上学校保安,在学校外面拦住他们,狠狠教训了一回。自此以后,他们就长了点儿记性”罗振玉笑道,“说起来,学校还得感谢他们呢!”
想起昨天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几个看到自己畏畏缩缩的样子,孙元起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群嘎小子,真还有些可爱之处!接着又问道:“那还有两类人呢?”
“如果说第一种人最可恨,那么第二种人无疑就是最可爱的了。这些主要是外地的青少年学子,因为错过学期、或是家境贫寒、或没有考上我们学校,前来旁听借读;此外还有部分是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堂等学校的学生,因为兴趣爱好,来学校问问题、做实验。这一类人尊师重教,学习非常刻苦,平时住在校外,除了吃饭时在食堂和本校学生抢饭外,对学校再无其他负面影响。”罗振玉对这些好学上进的晚辈也是很看重,“至于第三类人,主要是京中大小官吏,趁着休息日来学校或访友、或赏景、或借书。虽然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身份特殊,偶尔会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让我们进退两难。”
“比如?”孙元起蹙眉问道。
“比如?”罗振玉转过头看了看王国维,“这个问题,静安应该最有切肤之痛吧?你来说说?”
王国维点点头:“好,那我来说说。”
看得来他确实有不少郁闷需要倾诉:“我们学校图书馆从建立到现在,虽然只有数年时间,但数量之多、种类之全、版本之富、质量之高,却都堪称全国之最。尤其是众所周知的殷商甲骨和敦煌遗书两大特色馆藏,更是独一无二!”
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里“众所周知”的含义,因为图书馆中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特色馆藏,比如《永乐大典》残本、《四库全书》底本,放在全国来说,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出于欣赏、治学、猎奇等目的,京中大小官员经常在休沐之日,到图书馆借阅。如果单纯是借阅,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毕竟这是先人遗留的瑰宝,不能成为私家之秘。可他们一看甲骨有十多万片、敦煌写本有四五万卷,就会私心大动,或明或暗向我们示意,想索取一点作为纪念。在他们看来,反正你们甲骨、写本那么多,少一点能有多大干系?”王国维边说边摇头。
孙元起也是愤愤然:人心真是难测啊。
王国维继续说道:“普通小官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些大员,比如端陶庵,就派自己管家拿着书信来学校,按照仲容先生《契文举例》中的拓片,按图索骥,要求借阅相关甲骨。你想想,书中选取的那些甲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十多万片甲骨中最精华的部分,人家一张嘴,就想全部借走!谁不知道他这一借,肯定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他是两江总督,如果你真要去讨还,估计连他大门都进不了!
“再比如山西提法使李木斋,软磨硬泡,非要进存放敦煌遗书的藏经馆。等进了馆,他很洒脱地朝我一挥手,‘你不用陪我,我自己看就好’。谁不知道当年《永乐大典》就是被人藏在包袱里,一本本地偷出来的?他真要在身上藏上几卷经书,难道我们还能直接搜身不成?”
孙元起也有些犹豫:是不是图书馆对公众开放的规定有些草率?
王国维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好这些国宝,我可是得罪了无数人。像对端陶庵的管家,只能托辞出外买书,在海王村躲了将近一个月;至于李木斋,我和副馆长叶直山厚着脸皮,寸步不离,愣是在藏经馆里面陪了他一整天!”
“甲骨和敦煌遗书,毕竟有甲天下、藏经馆两个专门的存放地方,看守严密,严禁外借,倒还好些。至于那些刻本、图书,数量太大,图书馆工作人员很难监管到位,保护难度可就大了许多!”王国维满脸苦恼,“尽管大家都很努力,可是雅贼们实在太多,光今年一年,就至少丢失一百三十册以上图书!”
看来偷书的读书人,远不止孔乙己一个人!
“如果偷书还能防,那么撕书就防不胜防了!”
“撕书?”孙元起脸色开始发青。
“是啊,有些借书人比较懒或比较贪,看到书中某一页对自己比较重要,就把它撕下来。书还回来的时候,我们如果不一页一页翻看,根本不会发现。正因为如此,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书被损毁!”
张元济在一旁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魏默深的可恨!”
没错,魏默深就是历史书上编写《海国图志》的那个魏源。这位清代启蒙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先行者,在藏书史上也是位鼎鼎有名的恶人。
首先,他喜欢偷书。据龚自珍《跋泰山刻石残字》一文记载,他旧藏的《琅琊刻石》和《玉版十三行》拓本都被魏源偷走,以至龚自珍特地写下这段话,最后说道:“万勿令此一类朋友入斋中。”魏源南下的时候,他南方的一个朋友直接说道:“贼来了!”(默深行将南来,季氏有言曰:“盗不远矣。”)
其次,他经常撕书。这是清末另一位著名藏书家叶德辉——即现在经世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号直山——在《藏书十约》中记载的,说魏源借朋友的藏书,见到应抄的部分就裁割下来,以原书见还。所以叶德辉认为他“太伤雅道”,而且“心术不正”。
“那学校图书馆采取什么措施没有?”孙元起赶紧问道。
一八七、满架堆床是五车
“怎么没有?”王国维道,“为此,我们已经取消了所有校外人员的外借;即便本校学生,现在也只能外借嘉庆元年以后的书籍,每次限两册。其余都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
“即便是普通借阅,也要事先凭借有效证件和有效保人办理借阅证。每次借书,都要在书后的借阅卡上登记姓名。借阅者在借书时,要检查图书缺损情况。如果发现损毁,除了登记,还要追溯上一个借阅者的责任;如果没有发现,而下一位借阅者发现出现损毁,则追究此借阅者。损害者除了以后禁止借书外,还要进行赔偿和罚款。”
“为了防止墨水污损书籍,图书馆提供铅笔,严谨携带其他笔墨进入图书馆。
“至于部分珍贵的宋元刻本、海内孤本、稿本、抄本、校本等,则已存放在佟文楼,而不是现在的求新图书馆,借阅手续更为正式。”
新建的大图书馆,因为朱志尧创办的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捐款一万两白银,故取名为“求新”。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中“更为正式”的意思:如果你不是关系够硬、脸面够大、需求不够迫切,那是一定借不到这些珍稀善本的。
尽管图书馆存在的意义,是面向公众对知识的需求,而不是什袭珍藏,可现在变成这个局面,孙元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谁让咱们中国人多呢?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总有那么些人,想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为自己占点小便宜。
公园里怒放的鲜花,他觉得漂亮,就想折几朵回去插在花瓶里,妆点自己的小家;池塘里洁白的天鹅,他觉得好吃,就想抓几只回去烹调一番,满足自家的口腹之欲;图书馆里精致的图书,他觉得好看,就想偷几本回去摆在书架上,显示自己的博学……所有举动的出发点,都是自己的蝇头小利,至于其他人如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虽然这些上升不到民族劣根性的层面,或许应该算是几千年历史积淀下来的小人物生存智慧吧!
大年三十,却说这些令人郁闷的话题,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孙元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坏了大家的情绪,便转而问:“静安兄,图书馆新一年的资金应该到位了吧?你们有什么打算?”
王国维这才有些笑意:“过完年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跟仁和丁氏继续谈价,争取买下八千卷楼的全部藏书。”
八千卷楼,并不是藏书只有八千卷,而是藏书楼的主人丁国典追慕他祖先北宋丁顗藏书八千卷的雅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可惜这座建筑在咸丰十一年(1861)毁于太平天国之手,——要说太平天国这个邪教组织,在毁灭古代藏书方面确实战功赫赫。他们一开始造反就宣布:“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者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也,否则问罪也。”于是,一场文化劫难开始了!
攻城略地之后,发贼上下对书籍是大加破坏和糟蹋,据张德坚在天京目击所述:“搜得藏书论担挑,行过厕溷随手抛。抛之不及以火烧,烧之不及以水浇。”藏书楼更是他们焚烧破坏的主要目标,《四库》七阁中的南三阁,无一从他们手上逃脱。除此之外,李恕“木樨轩”、甘福“津逮楼”、陈鱣“向山阁”、阮元“灵隐书藏”、蒋光煦“别下斋”等著名藏书楼,都在劫难逃。
太平军主要盘踞的三江、两湖地区,正是清代人文荟萃之地,全国藏书十之六七都在这里。经过此次战乱,江南典籍为之一空。损毁书籍的具体数目已经无法得知,唯一比较直观的数据,就是琉璃厂乾隆以前书籍的价格涨了数倍!
现在的八千卷楼是丁国典的孙子丁丙在光绪十四年(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