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神觞·御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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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接旨!”
“臣在!”
“你听着,朕现在命你为钦差顾命大臣,立赴边疆以助战局并撤查辽国与澶渊之盟之事!”
“臣定当万死不辞!”
手中接过锦盒,却好似重俞千斤……这支金箭亦能让他在此行一路畅通无阻,大宋境内如君亲临,大宋境外,可调动三军!
那里面所承载的,是太多人的命运,太多人的希望。这道金令箭,其中暗藏的密旨皇上并未当面与他说明,只说不到危急时刻,不可打开。
见仁宗交予自己令箭后再不多说什么,只吩咐自己三日内务必起行,边关战事拖延一日就危急一分,包拯再次深深一辑,才双手捧着,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他才将尺多长的锦盒收入宽大的袖笼中。
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月光。
西沉的月最后在天边放射出于人间纷乱烦扰无关的清冷光华,天空中竟飘起簌簌的薄雪,又是一夜未眠。
腊月里的汴京寒气逼人,摇晃在回府的轿子里,包拯只看到几个清晨早起的挑夫瑟缩着手脚哈出阵阵白烟,肩上的担子不知挑了什么哐啷哐啷的响个不停,他们急匆匆的赶路,很快的在街角消失了踪影。
不久,就是小年了……,等自己赶到云州的时候,恐怕就要过大年了吧?
边疆的战士苦苦守着已经多年不曾归家,那种游子思乡的感觉,不由的让他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若不是得江湖上盛名的南侠展昭屡次相救,恐怕他也不会坐在今天这个地方。
展护卫,这么多年跟着老夫,确实苦了你。
上天给你的第二次生命,只望老夫不要再让你卷入这狂乱的世界,卷入这腥风血雨的大宋山河。
轿夫在新落的薄雪上留下一道脚印,同是彻夜灯火通明的相府,看在包拯眼里如明日的红霞烧天。
十里长亭,似乎是古往今来必要送别的地方,斑驳的风蚀的亭壁内,留下多少文人墨客垂柳三别的依依诗句。
极尽精简的行囊,连追随在身边的,也终还是当年开封府衙中就追随自己的廖廖数人而已。
由于身负密使,包拯的出行并未惊动太多人。所有行装和人员都要到最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连朝中他也是称病感染风寒在府中修养。除了他和公孙策乘坐马车和一个架车的小厮,就只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骑马随乘保护。
马车碾碎轮下昨夜的新雪越过长亭,出了这里就离了宋都,然而包拯的心已随着滚滚车撵奔向边疆,那里有太多急待他的军士,有急于解决的战祸,还有,他心中最牵挂不下的那个孩子……在他心里,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把展昭视做亲子。
他并没有向寒冬里无人问津的冷清小亭多看几眼,只是不断催策小旺快马加鞭,转眼间他们一车四马,一行人已出了城门。
车窗外,不断飞逝倒退的只有被雪压折伏在路边衰败的苇草,寒冷的劲风不断从包拯不愿放下的帘子下灌进车内。公孙策看着包拯快天亮时回到府里就一直没舒展过的眉头和紧绷的脸,心中亦是和包拯一般如火燎原恨不能身生双翼飞到边关,只盼能见到葬身冲霄却能回还人间的展昭,他们这些年来压抑着的伤痛也许到了那一刻才能稍稍舒缓。
临行前书房中的长谈,包大人曾问他:公孙先生,此次本府前去见到展护卫,他若是真与那辽国有所瓜葛,你说我是否还能像从前那般铁面无私?
包大人如今已是当朝丞相,他看着那双满眼悲凄的双眼,竟不知如何回答。枉他公孙策人称一代智将甚至有人将他比与诸葛孔明,但他知道,他差的太远,太远。在情理之间,他已经不能再像当年公堂之上,断案决绝只护理法。这世间太多的纷扰太多的迷惘,都只因为掺杂了人太多纠缠不清的情感,才变的难以理清。难以看透……
精骠体壮的骏马拉着几近四轮腾空的马车飞驰,疾行的数人都恨不能缩地成尺,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人比他们更急切的渴望见到展昭,他也是,这世界上最渴望见到展昭的人。
白玉堂仰头把皮囊中最后一口浓烈烧刀子倒进嘴里,就随手把它扔在了黑褐色的雪堆上。
这边塞的酒味道最是不好,它虽永远比不上酒入愁肠让人回味万千的十八年陈酿女儿红,但在这苦寒天冻的塞北雪天里,却是最好的烧肠烈酒能保住人不断流失的体温。
这是一个下风处的凹坑,里面的雪和冻土黄草已经被他踏得混在了一起。不大,正好能容下他一人避风而已。拉紧身上的狐裘努力驱赶不断涌上来的睡意,他星夜兼程的追踪了七天七夜,才终于在这幽云平原上追到了那一营急驰的辽军。
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远处似乎有风卷起战场上的撕杀马啸声扬到半空中融进铅灰色的云里。
但那些,都已经成了他的过去。
他知道,这次完全不顾大局的弃营而逃,被抓到了,回去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可是,这些和猫儿洒在这片他用一生来维护的江山上的热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三年,没有猫儿的三年,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猫儿的日子,他生命中的头十四年里,并无太大感觉。只因为他那时只知道江湖上有个侠名远播的南侠,并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个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侠骨傲岸温而不屈,但只在他眼前会哭会笑,会烦恼会表现出让人疼惜的脆弱与寂寞,却又会与他在月下对饮问剑并肩杀敌,永远能放心把背后的位置留给他的御猫展昭,他的猫儿……
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失去的和未曾得到的。而这个叫展昭的男人,则占据他白玉堂十四岁以后的所有生命。
讽刺的想起猫儿曾经看他挥金如土时痛心的表情,那只节俭的猫总是怪自己太过浪费。但是猫儿你可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一个人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后,你怎么能残忍的叫他放手,怎么能残忍的叫他剖出心肝挖出已经深藏其间最珍贵的宝物。
只是,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他也没有后悔自己招惹了那只御猫,就算曾经在黑夜里思念他的猫儿直到泪光满眼,他也会混着泪水吞下杯中的女儿红。这爱断情伤,为什么要在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后才想明白,对丁月华的冷嘲热讽和只要一见到女子对那只猫示好自己就会上前撩拨生事,这一切,不过是他早已失了心,超越了兄弟的界线,把他当做知己,当做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进驻他心间的人。
他窝在这凹陷中其实并不比站在空旷的平原上吹风好上多少。唯一还能靠着取暖的坐骑飞龙也因为怕惊动辽人的骑兵被他赶回宋境。漠北的寒风,冷,但他的心却犹如烈焰焚冰,刺痛焦灼。
从他见到猫儿,却总是一次次让他从自己的指尖错失,已经过了多久?总是阴沉沉的天空让人辨不出时辰也分不清方向。
只要一闭上眼睛,展昭黑色的双眸就会出现,里面的绝望和希冀让他的心每每痛的似要被生剜出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没用,连猫儿的手,连猫儿的手都抓不住,让他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掳去,让他在自己的面前总是受伤……
第六章 离魂飘渺秋空里
七天前,辽军大帐。
杏黄色的旌旗猎猎做响,辽军大营中雪尘翻滚,无数一人多高的漠北烈马正在士兵的驱赶下似棕红色的潮水般翻涌着奔回营帐。
辽人善骑射,营中战马无数所需草料也每日惊人。赶车备料的马夫只顾着抱怨这战事隆冬酷寒之下,要满足整个军营的马匹他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才能弄到草料,全然没发现,最后一趟车上的车把式已经换了个人。
大营中都是一样的帐篷、一样的辽兵,白玉堂从马厩中出来就没了方向。周围全是叽里咕噜的契丹语,几年的边关生活让他对契丹语早已精通,但士兵们说的却都是一些无用的废话,完全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地方,也找不到应该位于军营中心的帅帐。
正在着急,就瞥到几个身着华服的身影,身上的服色效仿大宋皇帝均是紫裘镶边的明黄绸衾但却完全是异族装扮,他脑海里立即闪过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还会有这等身份的人……皇族!
想不到,竟然连皇族都来了。
只见坠在后面的几人都对首位的大汉毕恭毕敬,里面竟还有曾与他阵前对峙三日的辽军首领!
这王族,身份看来似乎极为重要。到底是谁,在这辽宋边疆一触即发的时候来到这里?仔细看上几眼,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细看之下,沉稳浑厚的步伐代表他武功不弱,隐藏在毛皮毡帽下的太阳穴微微鼓起,内力绝对是个二三十载的高手。但左手袖袍下却露出白色的绷带,那应该是近日受了伤。
左手,左手的伤!
想起那夜挟持猫儿的人也是曾经被他的画影伤了左手!
怪不得那夜的死士如此前赴后继的送死,原来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为首的人。他必须弄清此人的身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探出身去,那人正好侧过身来,一片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是辽国的炎王,在辽国同样有着军神之名,多年来与自己在边关上曾多次交锋的大皇子耶律宗真!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那该死的混蛋,既然他在这里,那他的猫儿也定是被关在离此不远了!想到这,白玉堂胸中不禁一阵气血翻涌。
夜探宋营,这辽国的也未免太看不起他大宋!今天,白爷爷管你是皇族还是谁,就算是辽皇亲自来了,冲着他掳走展昭,他就一定要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让他尝尝当年锦毛鼠闹东京的滋味!
一股难言的豪气似乎从胸中升腾,当年灵魂已死在冲霄楼的白玉堂,似乎在这里活了过来,因为对敌人彻骨的仇恨,因为对即将见到展昭的希望,因为对这刻骨相思终有人可以响应,因为他还竟能在这人间阳世与他的猫儿再见!
鼻端呼出的热气形成朦胧的雾气,他提起真气,绵绵的雪地上竟没落下半个足印。悄悄的跟在几人身后,转过几个大帐,白玉堂发现周围的守兵多了几倍不止,几乎是三步一岗。
为避免这时候就起冲突,白玉堂一个惊鸿掠影,飞身上了帐篷顶。但这帐篷却不比瓦顶,只是由几根圆木支撑,下面空空荡荡的没个着力点,他必须凝起十分的心神才能在这由毡皮搭起的帐顶上滑动,不让自己把薄薄的皮毡子给踩破了。
幸而下方的辽兵只顾着警戒周围,把注意力放在身前身后。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只轻功绝顶的锦毛鼠竟敢踏在这无人能上的帐篷顶上来去自如。
呲呲几下掠到,他已经预感到,那个让他在梦里寻觅了千万遍的人,就在这里!
果然,他小心翼翼的割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见到展昭躺在帐中一张垫了动物毛皮的床上。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已经被妥善的包扎过,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怎么回事?展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猫儿真的是辽国的奸细?放屁!白玉堂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果你还这样想,还这样不相信他,那你又何必蹲在这上面,冒着危险来救一个叛国卖友的敌人!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