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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倾流光-第18章

小说: 倾流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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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

“傅阳秋。”聂萦离郑重道。

云岫抿唇笑起来,聂萦离看出她笑里的暧昧,不悦道:“打住。”转而问道:“若你是江声楼的主人,遇到今日之事,你当如何?”

“还能如何?铺子还与人家,将奸诈小人赶出江声楼。”

“说得轻巧,这件事上我江庾理亏,岂是还了铺子就能了结的。”她说完叹气道:“去年我平价卖粮,满城之人皆以为我是大善人。一年刚过,我就成了奸商佞人,明抢暗夺他人铺面不说,生意不成,还与黑道有染,劫了人家货物——”

“这都是误会,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云岫安慰她道。

她摇摇头:“流言蜚语,你不信自然会有别人信;你以为此事与我无关,可我这个江声楼的主人如何能逃脱得了干系?”

“毁掉江声楼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聂萦离冷笑,目光依旧停驻窗外,傅阳秋的身影正在这时逍遥地走进江声楼去。

傅阳秋进到江声楼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燕掌柜。燕掌柜长者之风,傅阳秋也不改尔雅姿态,两人初一触面,楼中座客莫不暗暗捏上一把汗。所谓仇家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傅阳秋还这般找上门来。哪知两人谦和地寒暄两句,就错身而过,傅阳秋和笔庄周公子进了一苇阁,一直盘桓到暮色垂垂方才往东城去。

傅阳秋借居之所是一处幽雅小院,原本为吕彦廷舅舅翟家的闲置产业。他刚进了门,就有仆从上来问安,其中一个道:“今日有人来找公子。”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黑瘦少年从堂内快步迎上,来到跟前,笑嘻嘻行了个礼:“公子安好!”

傅阳秋觑了一眼,进门更衣,而后安坐桌旁,浅啜了一口清茶,这才道:“怎么姚叔舍得派你来?”

少年溜了下眼珠,嘿嘿笑道:“师父说公子您孤身在京城,身边缺个伶俐机警的跑腿,看我尚算勉强,一时又无其它人选,就催我来了。”

傅阳秋哑然失笑:“元哥,把你那套拍马屁绕弯子的功夫使在别处,公子我可不喝你的迷魂汤。”元哥忙道:“公子尽管吩咐,您有什么打算?”元哥的目光随着傅阳秋从桌边移到睡榻,又见他微眯双目,赶忙上前去给他捶肩。他的眉起先蹙着,片刻后舒展开来,就在元哥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忽见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元哥,明日公子带你去开开眼界!”

元哥不由地心上就敲起鼓来。师父每次提起公子,都露出一种牙疼到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说公子若是忽然沉默,闭目养神,那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忽然发笑,那定是主意已成,可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元哥想到这儿,再揣摩一番方才傅阳秋那神秘的笑容以及言辞,脱口而出道:“不会——是去青楼吧!”师父曾经郑重地说过:公子之前在京城里是出名的清狂浪子,不过后来——后来师父就再没说下去。

“够机灵!”傅阳秋掷地有声道。

元哥登时犯了难。他之前就打听过公子这几日的行踪,不是拜访旧友,就是吟诗作对,明日又要去青楼,一件正事都没干过。自己人微言轻,无从劝导,只能听凭吩咐。可是——万一让小蝶知道自己跟着公子大摇大摆地去青楼买笑,会不会就此翻脸再不搭理他呢?

元哥一脸苦恼地转回头,见傅阳秋睡意起来,就退出门去,吩咐仆从随时照应。仆从刚答了声“是”,他又回转身,表情僵硬语气强烈地添上一句:“公子的行踪,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听到没有!”

仆从面面相觑,只得遵命。

第二日晨起,阳光带着寒气,如雾般拂落在四处。夜半白露打湿了青石街面,黑油油的,仿佛夜色尚未退却。周遭静寂,少有人行。元哥这时开了门来,吩咐人备下马车,只听得得得一阵马蹄轻快自远处奔来,少时停驻门前,马上之人对元哥道:“你家主人呢?”

元哥不知他的来历,刚要打听,就见那人跳下马来,双手递来一封泥金小简。行动恭敬,语气却颇倨傲:“所为何事,你家公子一看便知!务请进府,不可怠慢!”

二十五

元哥听罢,以为是天大的事,虽不至于慌张,也未敢轻视。谁人不知京城中人脉盘根错节,任是不起眼的路人,也可能有三省六部的宗族好友照应,决不可一个不小心,大胆得罪。他这样想着,正要转身回门里去,谁知手中小简猛被抽出。他正要发怒,定睛一看,竟是傅阳秋。

傅阳秋神清气爽、笑容轻松,看来昨夜休息甚好。他翻开那封书简,这一看,笑容即刻隐去。他看也未看来人一眼,便将书简丢回元哥,撩襟上了马车。元哥斗胆瞄了一眼署名,大惊失色,凑上前道:“公子,您真的不去?”

傅阳秋冷冷笑着:“去三千楼不是更好?”元哥不安地瞧了瞧他,来人却按捺不住,行礼道:“公子如此轻率,当作三思。”

哪知傅阳秋像未听见,示意元哥坐上来,一径扬长而去。

三千楼,京城第一风流之地,“三千”之名,取意自“为君沉醉三千场”之纵情无忌。京城中三大名楼:江声楼占了地利,景致之美,楼阁之巧,无一不让人称绝;五老阁则胜于技艺,茶、酒、药、琴、棋,样样冠绝天下,无人匹敌;而三千楼自然以美色擅场,楼中女子即使是端茶倒水的婢女半含情半含笑,莲步款款,裙摆如波的姿态都够人回味良久,更不消说魁君娘子、玲珑七阁主以及二十八美人,个个姿容绝世,风情万种。来此之人,靡费无数,更将这销金窟称作“三千福地”,耽于声色,流连忘返。

傅阳秋带着元哥下了马车,刚在门前站定,就有个皂袍皂靴的男人迎将上来,此人唤作连升。“傅公子大驾光临,快请!”

傅阳秋颔首,跨步进去。连升陪侍身边,絮叨道:“早听说公子前几日回了京城,猗兰姑娘料想您定然会过来,这不茶室都给您预备好了,就在兰榭。”

元哥听罢,忙问:“猗兰是谁?”

连升在喉咙里得意地笑了几声,道:“这位小兄弟,怕是从没进过这等逍遥地神仙窝吧。”元哥被说得不服气,但也不跟人争口舌之快。

连升继续道:“猗兰姑娘是二十八美人之一,虽不是绝色,但琴技已经出神入化,莫说全楼、全京城,就是天下也难有比肩之辈。况且,在三千楼里,要见猗兰姑娘容易,可想听到她的琴音,且像傅公子这般成为入幕之宾是少之又少啊。”

元哥微讽道:“越说越邪乎。不过是青楼女子,这般清高,还做什么生意?岂不是要饿死,那鸨母也不会答应吧!”

连升这回大笑起来:“小兄弟真是见识少,俗话道‘千金难买一笑’,越是难以得到的越是挠得人心痒痒呢。”

几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处水榭,正是所说的“兰榭”。傅阳秋落座,见桌上茶具宛然,一张七弦琴置放雕花阑干前,阑干外水光粼粼,碧荷几叶。昔日美景,今日犹得重见,怎不叫人感慨良多?他让连升带元哥到别处消遣,自己则静静坐着,品起茶来。

茶并非绝品,苦味厚重,萦绕舌尖久久不散。他贪恋这样的味道,而只有猗兰方知他心意。

水榭的四面皆挂起白纱的幕帘,经风轻轻吹举,有如羽毛般缥缈。他从飘起的白纱间望去,见有四五位环佩琳琅的婢女走来。婢女环拱之中的女子,衫裙素淡,眉目清逸,恰是幽谷山涧旁一株弱兰,别具出尘气质。

“猗兰。”傅阳秋温柔地喊出这个名字。

猗兰示意婢女退到水榭之外,自顾走上前来,先敛衽一拜:“公子安好。”

傅阳秋笑道:“果然是我走得太久,你我都生疏了。”

猗兰抿唇微笑:“情谊尚浓,礼数却也不能少的。”说完又道:“今日要听什么曲子?”

傅阳秋知道今日摆出的七弦琴是猗兰的心爱之物,轻易不示人前。他和她相识以来,也不过见过两次。于是他道:“琴虽木石,却自有情性,若为我等俗人拘泥,恰如焚琴煮鹤,为大雅之忌。姑娘只管奏来。”

猗兰听了此话,又是惊又是喜:“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公子赤子之心未移,倜傥风采依旧,猗兰真心为公子高兴。”说完坐去琴前,玉指按提勾划之间,琴声澹荡如月色微茫,大江暗涌,斯人独立于天地间,追惜古今。以琴声而写诗意,而能令人胸怀旷远无垠,除了猗兰还有谁能够做到?

一曲毕,傅阳秋沉思良久,方才拍案而起,朗声赞道:“猗兰,傅某何其有幸,能闻此绝响?”

猗兰却摇摇头道:“当是猗兰何等有幸,身处污淖,而能得公子为知音,饶此残生尚可苟且活下去。”

傅阳秋见她眼眸间愁怨之色比之从前更深,心知她一年多来定是心结愈重。猗兰本是官家小姐,父亲携家上任途中,不幸遭遇山贼,全家罹难,而她清白不保,又被卖至青楼。她本性温婉,可连遭屈辱,怎么承受得住?数次轻生未果。青楼里多的是驯服人的手段,她生不得,死不能,最后只得含羞忍辱,寄情琴艺。可谁又能想到,她忘我于琴声之时,琴艺大增,但凡听过之人,皆惊为仙音。从此她一跃而为二十八美人之一,连鸨母也对她另眼相看,呵护有加。傅阳秋是三千楼的常客,第一次听到她的琴音,只说了一句:“天有九霄,而音至七层。”猗兰听罢,忙唤人再三相邀。这件事后来成为三千楼的一段佳话,为人所津津乐道。可琴声背后的辛酸苦泪,又有几人真心怜惜,不过又是段轶事奇闻,聊添乐趣罢了。

“姑娘言重了。”傅阳秋暗自叹气,表面上却道:“姑娘心中之痛,傅某未能感同身受,只能以茶代酒,陪姑娘饮此一杯。”琴声之外的猗兰早已心灰意冷,再多的鼓励皆是空话。

猗兰与他一同举杯小啜。

婢女陆续上了些清酒小菜,两人又对饮了几番。猗兰望着对面的傅阳秋,心底倍感安慰。她的众多恩客之中,尽管傅阳秋是出名的清狂放诞,却也是最真心疼惜的一个。因此不管任何事,她都肯为他去做。她又敬了傅阳秋一杯,而后道:“公子此次回京城,当是有所图谋吧。”

傅阳秋摆手道:“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其它。”

“不。”

傅阳秋笑笑,猗兰向来是如此聪明。“好吧。”他言道:“你可认得江庾?”

“怎么——这么多人都在问江庾?”

“还有谁?”傅阳秋眉头一沉。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那个江庾让许多人头疼得很。也怪了,他不过初出茅庐,怎么如此猖狂狠辣?早晚是要跌跟头的。”

“我和他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本是想回到京城,与他好好较量一番,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时而出来兴风作浪,时而匿迹无声,竟如同从未有过此人一般,真是奇之又奇。”

“公子是想在三千楼打听消息?”

“正是。而今江声楼恶名昭昭,惹祸上身,江庾定然会现身处置。这正是个好机会,我真是想要见识下这位正邪参半的江二公子了!”

猗兰道:“公子既然吩咐,猗兰定然尽力。”

傅阳秋正要多谢她,这时忽听水榭外一阵男女谑笑之声嘈杂。猗兰唤了婢女来问,婢女尚未说话,水榭的纱帘就被撞开,登时一股酒臭气扑面而来。猗兰怒道:“来人,请二位出去。”

来人是一男一女,衣着鲜丽。男的醉眼乜斜,几乎站不住脚;女的脸颊酡红,醉态稍轻。两人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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