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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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直到南苑之战打响,张自忠仍在北平,同时却又一面不露。
宋哲元摸不清张自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日本人有意在幕后操纵“宋张相争”,以便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不是猜测,而是大汉奸潘毓桂亲自上门来告诉他的。
宋哲元跟这姓潘的见面谈话,实际也是一次私底下的谈判,因为对方就代表着香月的意思。
谈着谈着,潘毓桂发现宋哲元不肯屈服,忽然变了脸,说你要再不对“皇军”让步,等着,我们会拥戴张自忠,把你换下去。
潘毓桂得意洋洋地表示,“不换思想就换人”,这还是香月特地让他来转告的。
宋哲元听后大怒,立即痛骂一顿,将潘汉奸赶了出去。
宋、张的关系,如果套用《水浒传》中的说法,宋是“宋公明”,那张就是“卢俊义”,虽然平时可能疙疙瘩瘩,计较座次,但大家毕竟是一块磕过头焚过香换过帖子的生死兄弟,面对外来威胁时,肯定都会以大局为重,这点宋哲元还是自认有些把握的。
现在只要他“宋公明”态度坚定起来,“聚义厅”的兄弟自然都会团结在一块,共同保住“水泊梁山”。
是的,日本人撺掇“宋张相争”的离间计绝不可能得逞,香月只不过是想借此来威胁我罢了,我岂能上当,中他的圈套。
可是张自忠本人为什么要搞得那么神秘兮兮,为什么要离开天津来北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哲元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
在头脑里一片纷乱,理不清头绪的情况下,他给秦德纯打了一个电话:张自忠到北平了,你知道吗?
闻听此言,秦德纯同样很愕然。
我不知道啊,是你叫他来的吗?
宋哲元叹了口气:不是!
既然大家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只好暂时放下,毕竟现在天津还平安无事,最险的是南苑。
7月28日下午,宋哲元召开军事会议,秦德纯、冯治安等在北平守将尽皆与会,会上讨论的重点就是如何加强北平的防守。
会才开到一半,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忽然出现在门口。
撤往北平的南苑守将,赵登禹和佟麟阁均在半路战死,有一个人却得以全身而退。
他就是骑兵师师长郑大章,而能留得性命的重要原因,却是没有接到命令就擅自撤退了。
由于没有看到过宋哲元的那道撤退令,他不是走的大红门,而是走的大红门以东的便道。
正因如此,南苑的骑兵团反而未遭遇太大损失,进城后还被派去守城门了。
刚刚进北平城时,郑大章并不敢来见宋哲元。因为擅自撤退罪名非小,杀头都有可能。
幸好他很快就得知,原来宋哲元已经下达了撤退令,这才稍感释然,觉得可以借此过关了。
但接下来,就传来了大红门遭伏击的消息,郑大章闻听后大惊失色,同时也深感侥幸。
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衣衫不整的人,就是郑大章。
他向宋哲元报告:佟、赵均已阵亡,南苑官兵伤亡惨重,日军大有围攻北平之势。
为了撇清责任,他当然不敢说骑兵团未有大的损失,而是说下属骑兵伤亡一半,另一半也撤到南边去了。
不过此时宋哲元已顾不得他后面说些什么了,他只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佟、赵均已阵亡”的消息。
这一噩耗,差点把宋哲元给当场击倒。
在他看来,南苑失守虽是意料中事,赵、佟的同时殒命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尤其赵登禹,当年29军建军的八兄弟之一,怎么一眨眼工夫,说没就没了呢。
那是一位他最器重的勇将,长城抗战时若不是赵登禹豁出性命带伤打前锋,哪里会有喜峰口大捷,又哪里会有29军今天的荣耀。
可是,那么艰难的日子,你也挺过来了,怎么现在就挺不过去呢?
宋哲元痛不欲生,捶胸大哭:断我左臂矣,此仇不共戴天!
29军与日军,如今不光有国仇,还添了一笔家恨。
可以想见,南苑惨败的消息,多多少少给与会众人带来了震撼,尤其是郑大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无疑又给北平防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兄弟看上去过于惊惶,进门时甚至连敬礼都忘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身上哪有一点军人必备的镇定和从容。
宋哲元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秦德纯却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务之急是要守北平,大家都得挺住!
他当即站起身,对郑大章说:我们军人无论遇到任何艰苦情况,态度要稳重,礼貌要周到。
这话说得很到位,亦相当及时。郑大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失态,赶紧整理一下军装,随众人坐了下来。
会议继续进行。
南苑已丢,但是北平还在。原先宋哲元死也不肯让中央军进入华北,到南苑血战打响前一天,他才感到大事不好,因此让秦德纯主动电请蒋介石急速北援。
蒋介石也明白宋哲元如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于是不再催后者去保定,而是让其坐镇北平——至少固守三天。
第33章 告别在子夜(2)
对于此时的宋哲元来说,守住北平,不仅缘于“王命在身”,责任所系,更在于它是29军在华北的精神堡垒。
这座堡垒如果尚在,大家不用说坚持三天,就是再多一些日子也有可能,而堡垒若有动摇,无论士气还是人心,都将随之崩溃。
蒋介石说过,三天,只要三天,不仅外交上会有办法,后续援军也将全部到位。
现在两天都快过去了,也就是说,北平只需再坚持一天多一点,战局就可能迎来转机。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时中央军孙连仲、万福麟部已经开到保定以北,其先头部队距离北平只有60里路,一个强行军就能赶到。
宋哲元还有机会,29军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又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会场,他的到来,使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此人,就是一直未露面的张自忠。
宋哲元很恼火,你这尊神仙总算是现身了!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竟然还待在北平,万一日军进攻天津怎么办?
可是张自忠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战还是和。
事到如今,你还要扯这个没用的犊子,宋哲元自然很不高兴,于是双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
争吵过程中,张自忠的态度很坏,情绪激动,没有一点把领导当领导的样子,甚至于连随从副官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张自忠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对待过宋哲元,毕竟那是29军的大头儿,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争到最后,张自忠下了断论:时局至此,战已无法,只能和,而要和,又只有我张某人才有办法!
他撂给宋哲元一句话:如果你暂时离开北平,大局仍有转圜的希望。
就是这句话,让宋哲元变得脸色煞白。
一刹那间,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张自忠为什么隐伏在北平三天都不露一面,后者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现在,南苑惨败,战将折戟,日军即将兵临城下,29军处于内外交困之中,他认为那个时机到了。
曾经,宋哲元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帮他守住天津,因此一让再让,对方却仍然在日本人设下的离间计中走不出来,还在想着“宋张相争”,甚至发展到要借机谋取权位的地步。
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他不再顾及手足之情,不再顾念在南苑和大红门的路上倒下的骨肉兄弟,他迷失了道路和方向,却还浑然不觉。
权利名位和毒品一样,都能使人变成魔。
香月处心积虑的阴谋果真得逞了:通过潘毓桂鼓动张自忠,使得29军的这根弹簧瞬间崩断!
说句实话,如果要争,宋哲元此时还是可以一争的,然而那样两军冲突,只会在29军中爆发一场惊天大内讧,亲者痛,仇者快,高兴的还是日本人。
赵登禹的死,已使宋哲元悲痛至极,难道还要自家兄弟再相互捅刀吗?
在完全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后,宋哲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也罢,你要的不就是权位吗,我可以给你。
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当着众人的面,提笔写下手谕,将政委会委员长连同北平市市长一职全部交由张自忠接替。
当天晚上,宋哲元便与秦德纯、冯治安等人匆匆赶赴保定,由于行色匆忙,他连天津的家人都来不及通知和带走。
如此慌乱,是因为宋哲元此时实已处于险境之中。张自忠虽然拿到了他要的那个手谕,但如果回去给他的那些把兄弟一撺掇,再回来要他的命怎么办。那样,想不火并也得火并了。
在宋哲元等人看来,此时的张自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什么事他会做不出来。
因此之故,得赶紧离开,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夜色茫茫中,宋哲元告别了北平城。
北平的夜,如此凄清,他不是在出征,而是在逃离,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东北枭雄,进城时纵有再多的骄傲和憧憬,离去时也只剩下了一地的失意和惆怅。
有一点,他们是共同的,那就是谁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一去不复返,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宋哲元还在做着回到北平的梦。
7月29日,张自忠“视事就职”。
在此之前,他排除了最后一个障碍。
宋哲元和冯治安虽然走了,但是冯治安的部队还在,军部还在,从南苑脱险的人马也还在,而这些都不是他张自忠能指挥得了的,哪怕你已经成了“委员长”。
就在宋哲元离开的那个深夜,他打电话把29军副参谋长张克侠叫了过去。
他告诉张克侠,宋哲元已决定全军撤离北平,你赶紧把能拉的都拉走吧。不然就迟了,明天早上日军就要进城。
张克侠听得此言急了起来,他在向冯治安报告后,立即召集部队,星夜出城,也去了保定。
宋哲元能撤出他的基本部队,还得多亏冯治安,再说开去,若没有当年萧振瀛留下的“锦囊”,就是想保得性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萧振瀛终究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中间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这些人一走,“张委员长”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他在就职后,马上对政委会进行改组,把原来名单上的秦德纯、萧振瀛、戈定远统统划掉,换上了潘毓桂、张允荣等“把兄弟”。
与原来相比,改组后的政委会已经面目全非,重要席位皆由汉奸一手掌控。不但如此,潘毓桂这个奸贼还得以兼任北平市公安局局长,张允荣则出任平绥铁路局局长。
蒋介石在庐山谈话时,曾再三强调过,华北地方政权不容改变,官吏不能任意撤换。
张自忠未经南京政府同意,想变的都变了,想换的都换了,等于把日本人的目的都达到了,所作所为,着实令人痛心。
现在的水,已经不是到腰部,而是快到肩头了。
潘毓桂当上北平公安局局长后,立即下令禁止抗日宣传,同时全城搜捕蓝衣社和共产党。
张允荣的那个职务更微妙。
平绥铁路,是由北平直达绥远的。本来是冯治安和刘汝明相互配合的通道,现在可好,变成日军进攻察哈尔乃至绥远的捷径了。
北平的天空一下子乌云笼罩。
在此之前,北平抗日气氛浓厚,军民都已被发动了起来。
即使是南苑战败,佟、赵阵亡后,北平的士气也并没有被真正挫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