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 精校版-第4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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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王由佛听见父亲的话,已经朝着欣清大师行礼下拜,欣清大师离座而起,伸手扶住他道:“半半施主,你随贫僧行游,不必像我这样苦行清修,参照护法居士行止即可,在寺中当守寺规,在外一切用度可自行决定,贫僧并不干涉。”
王勋捷也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大师,你得多指点啊,这小子不懂的事情太多。……请问大师何时回千朵莲花山啊,我也想凑热闹看看。”他知道自己儿子有两下子,搞破坏还行,但是修复灵枢地脉功夫还差点,干脆亲自去帮帮忙吧,话说的却很委婉。
欣清笑了:“以贫僧的习惯,既然此事情已商定,说去就去,可令公子要随我行游一年,总要做些准备,我三日后在千朵莲花山原处等候,就不打扰你们谈正经事了,多谢今日之布施,贫僧先告辞。”
这和尚做事很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完了就告辞,约定三日后再见,让王由佛在家里好好准备。
游方站起身来问道:“大师将去哪里,此刻就回千山吗?”
欣清答道:“既然来到岫岩,贫僧欲往卧鹿山效圣寺一游。兰德先生,昨日在山中畅谈地气感应之道以及灵枢浑成之妙,我建议你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王勋捷插话道:“大师要去效圣寺参观?这地方我熟,走过去挺远呢,半半,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既然你要随大师行游,那么此刻就陪同大师去效圣寺吧,做个带路的向导,一路上招呼好。”
欣清说走就走,王勋捷也打发儿子陪着他去参观效圣寺了,在场的几位长老都送到门口。欣清和尚的事情处理完了,王由佛有一年难得的历练行游机会,假如王勋捷不放心的话,回头再派人跟着便是。但游方上门的正经事还没谈呢,众人又在厅中坐下。
刚才有欣清这个“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重新入座后游方谈起了来意,讲了传书江湖的经过,并说自己已经废了张仁和留给警方,并未泄露当年往事,请诸位牵弓派同道放心,并对他们提供线索表示谢意云云。他的态度非常诚恳,却说的在座众人一脸惭愧。
只见苏茉尔站起身来道:“张仁和是牵弓派弃徒,当年为恶,我牵弓派虽然几度派人阻止,却最终知难而退,以至于后患无穷啊!我派当尽未尽之责,当年未成之功,还要烦劳兰德先生今日完成,要说谢应该是我们谢您!
您万里迢迢特意赶到岫岩通报此事,实在令我等汗颜呐!行游山川途中,还不忘相助高僧行悲悯之举,指点我派晚辈弟子歧路知返,牵弓派满门上下都将以此为戒,此恩德不知如何相谢?昨日掌门招集众长老商议,奉上本门信物牵机箭,请兰德先生一定要收下,往后若有指点或差遣之处,牵弓派弟子自当聆听效劳。”
她双手奉上一物,大约七寸长短,外形像带着棱尖的戈首,质地却似透明的冰雕,入手微寒泛着青碧的光泽,仔细看内部还有血丝一样的光韵在游动。此物叫作牵机箭,它与寻峦派的撼龙令类似,是牵弓派的信物,若赠送给门外的客卿,则表示此人有事开口则牵弓派一定会尽力相助,是一种相当尊容的地位象征。
这么重要的一种象征器物,当然也是非常神妙的一件法器,以它为灵引施展穿弓秘术或者类似的法诀能更添妙用,与撼龙令相比是不相上下的。
游方退后一步摆手道:“我何德何能,怎能接受这么贵重的馈赠?”
王勋捷等人全站起来了,围住游方劝道:“兰德先生太谦虚了,若说声望、德才、功业,当今江湖谁能与您相比?您若是不接受,那分明是嫌我牵弓派地远式微,怨我等强求攀附结交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要就等于得罪人了,游方只得拱手称谢,恭恭敬敬将牵机箭双手接了过来,向众人躬身长揖,而王勋捷率牵弓派弟子一齐回礼,事情也就这么定了。其实游方心里也非常满意啊,且不说牵机箭是一件难得的法器,用处非常多,而且这次拜访牵弓派,最佳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当天晚上正式设宴,欣清和尚不在,大家也不用吃斋了,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喝的十分酣畅。苏茉尔虽是位柔美少妇,但做为领外堂事务的长老,她的酒量可是相当的好啊,也有意想试试这位年轻英俊的兰德小前辈,席间故意逗他拼酒。
游方表现的非常开朗大方,你敬我就喝呗,喝到后来,苏茉尔已是粉面生红,不敢继续敬了,再喝下去要醉的是她,而游方还面不改色呢。结果游方端起杯子开始敬她了,苏茉尔连连求饶说方才得罪,其它几位长老也开始挡酒。到最后连同掌门加四位长老总共五人让游方灌倒了三个,事后对这位小前辈是更加佩服。
酒量好其实不能代表人怎么样,但在适当的场合,确实能够带起一种气氛,让人觉得豪爽痛快。像他们这等高人行止自重,平常也很少喝到带醉失态的程度,也就是今天酒逢知己,气氛和情绪都喝出来了,满座尽欢。
第二天游方本打算告辞了,遇见欣清和尚是意外,游方有心助他修复莲华地脉但也没时间耗下去,借机请牵弓派帮忙并结一场善缘那是再好不过。他想走,但牵弓派众人无论如何要挽留,第一次来到岫岩怎么也得在附近游玩一番,让众晚辈尽尽地主之谊。
游方也没有矫情,多留了一天,去卧鹿山效圣寺参观。这是欣清和尚特意说的地方,建议游方有时间去看看,他本以为是什么名山宝刹,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只是一道很普通的小山岗和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庙而已。
第三百二十章 神游
这庙有多小?就像过去乡下老式的三间房,东西长不到十米,南北宽只在五米左右,地处一个山坳中,如此规模当然不能做为一个旅游风景点特意开发,只是一座山间小庙。
但它周围的环境却很有特点,南面有一条山溪流过,水声淙淙,岸边背阴处还有未融化的积冰,越往下游则冰层越多。东面是山,狭长而险峻,西面也是山,踞立高耸,小庙是在一座山脚下,远望北山,有一道百米长的青灰色石脊露出密林之梢,壮如卧鹿之背,卧鹿山由此而得名。
这里的天然植被保存的极好,初春晚冬时节苍郁茫茫,嫩绿未吐,但枝间苞芽已待发,行至近处,门前的古松已有数百岁春秋。游方站在庙前抬头望向远山上的卧鹿石,元神中有一种真切的感应,凝重、端庄却并不显威压,或者那威压之势隐于山川含而未发。
他不由得又想起在宜宾南广河口见到的龙脊石,当时他尚无神念之境,神识之功也不过是绵绵若存而已,在途中搜寻的是当地有关哪吒的传说,体会的是养炼剑灵之法。今日一念回味,胸襟画卷悄然展开,那色彩斑斓的龙脊石呈现在浪花冲击的三江口,带给元神一种清晰的全新感应,灵动、变化、矫健却不显轻浮,露出水面的飞游之势如蛰伏化龙。
重新回味南广河山川天成灵枢,竟暗合消砂诀妙诣,只是那时游方还没有去过消砂派。看来师父交待他重游当年山川,未必需要再回去一遍,画卷中的神游也是游,就看他当年是否将灵枢携入胸襟,如今是否能够更上一层楼?画卷展开呈现龙脊石体会消砂诀,秘术并非高人凭空而得,本就是从天地山川中感悟。
忆起龙脊石,再望卧鹿石,游方又想起了卧牛派的定山诀,卧牛、卧鹿只是象形之比喻,卧牛派的宗门道场所在太白山他还没去过,但此地小小的一道山梁,就能将妙处体会的如此清晰,兜里揣的铁狮子似乎发出了一声长鸣。
陪他一起来的苏茉尔也是一位高手,此时讶异的看着游方,小声说了一句:“兰德先生,您举步之间忽然如定山水,立地生根与峰峦一体,晚辈神识竟一时恍惚难查。”
游方转身一笑:“你看不见我吗?”
苏茉尔有些出神的答道:“观山似人、观人似山,再看山是山、人是人,但兰德先生这一笑,我又分明觉得是环抱群山在笑,这便是传说中的神念合形吗?”
游方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的修为还差得远呢,徒有其相未得其神,方才是恍惚有所感触,元神显境而已。”
苏茉尔也笑了:“我也是,恍惚感触似元神显境。……我们进庙吧,香烛已经准备好了。”
举步进庙,游方已收摄神念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异状来。到了这里他才明白欣清为什么会劝他来,这座庙不大可玄机深奥。它的梁、柱、瓦、檐全部用青灰色花岗岩雕石筑成,整个屋顶是三十六块巨形石瓦铺就,重达万斤的石殿构件以斗榫卯合浑然一体。
这三间殿堂的小庙,连柱带梁带瓦,是用三百六十件石雕拼接起来的,但以神念感应却是一体,竟与这片山川的地气灵枢相融,它的设计、工艺、选址、建造手法都颇为神妙,融合入地脉定入山川灵枢,设计与建造它的人,绝对是风水秘术高手。
难怪欣清和尚会建议游方到这里来看一看,三百六十块石雕建成效圣寺之后,竟是这样的奇效,群山抱寺、寺定群山啊!无论是用菩提珠还是河磨玉籽,欣清和尚修复莲华地脉的手段,类似效圣之功。
苏茉尔是一位很好的导游,向游方介绍此寺在当地被称为老古庙,据说始建于唐代,最初只有三间草房,在明代时被修建成如今的石庙。此庙与周山地气灵枢一体,能感应天时之变,东梁脊有石遇雨显润、遇雪凝霜、遇风氲雾,能预报天气。她小时候就听说过,以为神奇,后来修习风水秘术之后才知其中奥妙,但更加惊叹!
游方很感兴趣的问道:“牵弓派在此立道场,自明代始吗?”
苏茉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其实不足百年,原先不过有祖师常到关外行游而已。”
游方一指这座庙:“可是此庙定为秘法高人所设计并修建,我还以为牵弓派祖师当年也参与了。”
苏茉尔:“我也曾有此猜测,但门中典籍却查不到记载。”
游方沉吟道:“看此庙与周围群山相掩映,有浑天定山之灵气,但进到殿中,我却想起贵派的穿弓诀了。穿弓诀到了极高深之至境,其实无所谓冲化之功,而是合形一体啊。”
苏茉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眉理发丝道:“穿弓诀之至境当然是神念合形,但数百年来,门中无人能有此成就,就连窥见者亦寥寥,兰德先生此言倒有点化机缘之妙。”
这两人就在殿中谈论山水灵枢,游方倒也不藏私,将自己所悟有可借鉴之处都指点相告,苏茉尔眼神发亮连连点头。一边随行的牵弓派弟子张宇和邹海东已经准备好香烛,请兰德先生与苏长老一同进香。
这庙里的菩萨有意思,也是明代的石雕造像,一般像这种三间小庙,正中供的是世尊,左间供的通常是地藏菩萨,右间供的是观音菩萨,但这座庙中除了上述几尊佛菩萨之外,居然还供了三只眼的二郎神,算是佛道一家了。游方倒没有穷究神坛上供的是谁,作为秘法与册门高手,他对造像本身很感兴趣。
今天在各大风景区中也能见到很多新修的庙宇以及各式各样的雕塑,却经常觉得缺少点什么,有人说是人文内涵,有人说是艺术灵性,有人说是美学修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实际上所缺的无非是一种真正寄托于其中的信仰情怀。
历史上的很多传世精品雕塑都与宗教或神话有关,中外皆如此,且不论其信仰究竟是哪一种,但雕琢它的人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