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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后宫-甄嬛传-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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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心的柔软波折复被惊动,这么多的事一路经历颠沛而来,我的情怀已非从前。可是他画眉时那几分流露的真心,竟使我惶然而欲落泪。他待我,再凉薄,也是有一分真心情意的吧。一如我,便是在他身后步步算计着他,回转身来,终究心里还是有牵挂和不舍的。
    我与他,再不堪、再隔阂。回首间,往事如烟,到底还是有让彼此都割舍不下的东西吧。
    我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胀胀的,伸手不自觉延上他的腰,头紧紧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陈杂,酸甜交错如云涌动。
    他轻轻吻上我的额头,怜惜低叹:“傻丫头。”
    或许,我的确是傻的。我比他整整小了十岁,十岁的光阴,他身边有千娇百媚、姹紫嫣红。而我,纵使胸有百计,在意的,只是那一点微薄的真心意。
    他的怀抱依稀还是温暖的。淡淡衫儿薄薄罗的阳春时节,我们都穿得轻薄,隔着衣衫的体温,便更是感受得真切而踏实。
    庭院中花开无数,含红吐翠,当真是春深如海。良久,他才放开我,轻手拭去我面颊上犹自未干透的泪迹,道:“好端端的怎么反而伤心了。”
    我“噗嗤”一笑,抹了抹眼睛,俏皮道:“好些日子没下雨了。怕四郎忘了‘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特地给四郎看看。”
    他仔细端详我,道:“当真是如梨花,太简约清素了。”
    我对着铜镜中一瞧,便取了桃花胭脂再扫上一层,红晕似晓霞将散。再在髻后挽上一把鎏金嵌南珠梳子,珠光如流水。他却反手折了一朵晶莹红润的并蒂海棠在髻边,澹澹而笑:“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2)
    我温柔睇他一眼,半是笑半是嗔,宛转接口吟诵下去:“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2)
    他满面皆是春色笑影,愈发显得神姿高彻,指着我髻上的并蒂海棠,道:“朕与嬛嬛正当年当好时光,便如此花共生共发。”
    不知是春晨的凉意还是我心底的凉意,看着发间双生而开的并蒂海棠,仿佛那热闹与情意只是海棠的,只寄居在我的青丝之上。与我,与他,毕竟是无关的。
    更何况,彼此年少的好时光,我空负美貌。而他,可算是我的有情郎么?
    我心下微微黯然,我与玄凌,又怎是双生并蒂的?后宫的女子皆如花,而他这一双折花的手,便是予取予求,恣意纵兴。终究,还是不能、亦不敢相信。只是在镜中窥见他兴致勃勃的神色,却也不忍拂逆,只微微含了笑不作一词。
    春光如精工绣作的云锦漫天铺开。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他的情浓于眉山目水处相映,当真是动了心意。
    他在我耳边道:“许久不闻嬛嬛的琴声了。”
    我侧首滟滟婉然一笑,道:“便以此首《好时光》作一曲新歌罢。”
    这一日的下午,玄凌一离开,我便匆匆去往眉庄的存菊堂。
    此时午日正中,风和日丽,疏影斜斜。存菊堂中静无一人,唯见采月一人卧在堂外的庭院的横榻上,拿了把羽扇半覆在脸上打着盹儿。我见她睡得香,也不忍吵醒她,径自穿花分柳走了进去。
    一时走到窗下,隐隐闻得有人语,依稀是温实初的声音,倒也不好擅自进去。又怕采月醒了乍然见了我要叫唤,于是便择了棵浓密的树暂避。
    我站在纱窗外,隐隐听得屋内温实初道:“小主多痰是因为有些体气燥热,该吃些雪梨润一润也好,要不鸭梨也是好的,拿冰糖炖一炖吃,倒比药好。终究是药三分毒,固本培元之道还是在于养生。”
    幽幽一声叹息,眉庄的声音竟然有些幽怨,“梨同分离。已经在这个不得见人的去处了,你还要我吃梨?谁要梨呢?宁可这样让它体气燥热好了。”
    风寂静,花飞也是无声。里头默默许久,温实初方道:“这话就象是在赌气了。那微臣给小主写个方子,小主按药服用也好。”
    良久,仿佛是眉庄发出一声幽息的长叹,恍惚得象是午睡时偶尔的一个浮梦。
    庭院中寂寂无人,我只身站在一棵垂地杨柳后,不觉痴痴站住。
    浅金的春光自稀疏的枝桠间轻泻如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屋里一片寂静,春风掠过身后的一株老梨树,花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声响。这个寻常的午后,我忽然被这样几句再寻常不过的对话打动,不知为何,心里这样痴痴惘惘,再迈不动一步。
    片刻,里头有人站起桌椅响动之声,我不愿当着眉庄的面与温实初碰面,更怕温实初看我的那种目光,忙悄声避到了堂外一片花木葱笼之后。只见眉庄亲自送了温实初出来,采月也跟在身后,仍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是强打着精神。
    眉庄站在垂花门前,微微笑道:“温大人今日走得匆忙,怎不再坐坐喝一杯茶再走。”
    温实初用力作了一楫,唯唯道:“有劳小主举动玉步了。只是贵嫔娘娘的药还在煨着,怕小内监们不仔细看着,过了时辰就失了药性。”
    眉庄脸色一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莞妹妹。只是这时候莞贵嫔颇得圣意,有雨露之恩自然不必费心什么‘神仙玉女粉’了。何况莞贵嫔如今炙手可热,宫门的门槛也要被踩破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尚且要避一避嫌,大人你倒是要急着锦上添花去了。”
    眉庄一番话说得尖锐刻薄,我暗暗心惊,昨日太后宫中知晓华妃复位一事是我进言之后,眉庄对我的不满竟如此之深了么?温初实咋然变色,道:“小主何出此言?”
    眉庄自己也晓得失言了,见他变色,颇有些悔意。于是缓和了神情,温言道:“我近来脾气不好,冲撞大人了。只是我不过也是白说一句罢了,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方知恩意深。大人应当明白吧。”
    温实初正色道:“延医制药本是微臣本分,就像微臣也潜心为小主取药请脉一般。微臣并不介意锦上添花,只盼望无论是小主也好贵嫔娘娘也好,永无轮到微臣雪中送炭那一日。”
    温实初这话说得恳切,不止眉庄容色震动,我亦是十分动容。温实初虽然有些莽撞不懂自持,但待我之情、待眉庄之诚,在这个人情冷暖的后宫里,亦是极其难得了。
    果然眉庄再无二话,只道:“但愿温大人待我和莞妹妹一视同仁、多加照拂,不要分了彼此才好。”
    温实初躬身道:“贵嫔娘娘与小主皆是微臣之主,亦是微臣要尽心照拂玉体的人,微臣心中,别无他念。”
    眉庄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同愣了一愣,冷然道:“采月去送一送,太医慢走。”
    温实初和采月离开,眉庄却有些恍惚,只垂了手站在风地里,一语不发。
    我见她如此,心中猛然一惊,莫不是……然而转念一想,眉庄一心只为扳倒华妃,而她又是最清楚自己要什么能得到什么的人,怎会糊涂至此?想必是恼恨我进言复位华妃之故了。如此一想,心里便安定一些,整一整衣裳自花树后绕转出来,只作刚来一般,道:“姐姐怎么站在风口上?等下扑了风就不好了。”
    眉庄闻言举眸,见是我,神色便有些冰冰的,道:“妹妹今日怎么贵步临贱地了?不陪着皇上么。”
    我听她这样说,心中一急,目前挽着她衣袖道:“姐姐先别恼,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请姐姐听我一言。”
    眉庄拾步上阶,缓缓道:“我有些累,要进去睡了,醒来还要去太后宫中,你请回吧。”
    我益发着急,握着她手道:“姐姐纵然生气,也请听我说几句吧。难道姐姐都不顾惜昔日的情分了么?”
    眉庄叹一口气,望着我道:“你进来吧。”
    院中横榻上搁着采月方才覆面用的扇子。眉庄与我并坐着,两人皆是默默。我想着缓和气氛,道:“姐姐宫中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奴才怎么不伺侯着?”
    眉庄转首看着别处,道:“今日是宫中发放夏衣的日子,我便让他们一齐去内务府领了。”她笑一笑:“比不得妹妹处家大业大,人人都上赶着去。连内务府主事的姜公公都亲自上门去送奴才们的衣裳。”
    我脸上有些讪讪的下不来,道:“我晓得姐姐不是在意皇上的宠幸。那么姐姐这样说我,是为了华妃复位一事么?”我道:“我也不得已,谁愿意捧着杀了自己孩子的仇敌上位,也请姐姐为我想一想,若不是情非得己,我何必走这一招——姐姐不能容忍的,妹妹身受之苦并不亚于姐姐,难道可以容忍么?”
    眉庄颇有触动,黑幽幽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束,看着我道:“那是为什么?”
    我一时语塞,这其中的缘故,我可以告诉她么?事涉前朝政事,玄凌若知我泄露,当要如何?而眉庄明白情由始末,真能熬到那一天么?若她立刻三刻性子上来,谁又拦得住?而被华妃知道她复位的缘由以及小产、不育一事的根底,她能不恨玄凌么,以她的火爆性子,只怕慕容一族与玄凌翻脸的日子即刻就要到来。
    我思索沉吟,瞻前顾后,到底也不敢全说了出来,只说:“姐姐三思。若今日不复慕容世兰华妃之位,只怕将来形势有变,她又居夫人之位也未可知。纵使姐姐今日得太后欢心,恐来日还是无力阻挡。”
    眉庄不解,神气便有些不耐烦,冷冷道:“她今日是华妃,明日成夫人岂非更加简单。”我欲再说,她却摆一摆手,阻了我的话,道:“好了好了。你总是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不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她顿了一顿,神情犀利而冰冷,疑心道:“莫不是你见汝南王和慕容一族势强,才要以华妃去讨好他们?”
    我听到此处,满心满肺说不出的委屈难过,唤道:“姐姐——你眼中的嬛儿就是这般不堪么?她并没有忘了当日是怎样失去腹中孩子的!”
    眉庄眼角颇有不忍之态,欲伸手握住我手抚慰,犹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来。
    她眼神有些许的游离,轻轻道:“嬛儿。从小我们就在一处,我知道自己才不如你、貌也有距,便立意修德博一个温婉贤良。你攻舞艺,我便着琴技,从来也不逊色于你的。后来一起入宫,你总和我相互扶持,即便皇上现在不宠爱我了,我也不曾嫉恨你半分。”她忽然凝神望着我,嘴角溢上一缕淡薄的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我看着你,总觉得我和你差了许多。你有皇上的宠爱,有温太医的爱慕,有嫂嫂可以常进宫来看你,你的哥哥也在皇上跟前得脸。样样皆是得意的了。”她的声音愈发轻微,仿若风声呜呜,“可是我,却是什么也没有的。”
    她这样说,顷刻间,我与她,皆是无言了。
    身前的老梨树开了满满香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在,仿佛凝了一树的冰皎玉。远远望去,似白色轻雾笼于半空之中。春光那样好,天色明净,日色如金,花事繁盛。生生燕语明如翦,婉转滴沥的流莺飞起时惊动了天际下流转的晴丝袅袅,如斯韶光亦被看得轻贱了。
    而眉庄,她是那样的寂寞。音容笑貌,到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无一不是寂寞而寥落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与我坐得那样近,依稀是小时候,她和我并头坐着,一起叠了纸船玩。那里的水真明净,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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