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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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得满姐姐真是多虑了,小海胆子比老鼠大没多少,又惯有忍气吞声的好品格……不过,这个老嬷嬷对小海的屁股如此上心作甚?要摸几回才肯过瘾?
“周嬷嬷,得满等人赶了远路,一身的泥土,容咱们下去净个脸再去给您请安。”
“你给她换一身衣服,直接带到正厅来,夫人也听说了她,要及早见个面,也好早作调教,在咱们大苑府,就算是个小星也不能含糊了。”
“这……是。”费得满一个恭首,拉着我转了身。走没过一刻,已经穿过了三道院门,转了五道回廊,再往里走,愈来愈深不见底,那不尽的房宇屋舍绵延展开,几乎要把人吞没其内,步子虽仍然在迈,我已不想走了。
“小海。”费得满眼角瞄过四遭,突然开口。
我不语,静静待她。
“不管等一下你会遇到什么事,为了公子,请忍耐好么?”
“小海会遇到什么事?”
“……可能会有一些问询,你只管作实回答就好了。还有……”
看她欲语还迟,恁是犯难模样。“难道有人会打小海?”
费得满微怔:“应该不会罢……”但又不敢确准,“如果有,你会……”
“小海当然会跑!”小海才不要挨打,挨打了的小海怎么做饭洗衣洒扫劈柴?做不了那些事的小海,就不是丫头,不是丫头,就领不了每月五两的工钱,领不了工钱……总之,小海的帐算得很是明白仔细呢。
“……应该不会。毕竟是公子的人,他们不会做得太过……走罢,去洗漱换件衣服,我带你去拜见夫人。”
……
夫人,即大苑公夫人,秋长风的老娘是也。但我怀疑她不是生秋长风的那个……
“小海!”耳边传来费得满姐姐的轻叱。我不明所以地眨眼:我怎么了?
“哦,你倒说说,本夫人不是公子的娘,谁是她的娘?”说这话的,即是夫人。她提醒了小海,我刚刚把应该在心里盘算的话儿给咕哝了出来。
可是,小海没有说错嘛。方才,虽仅是瞬间的一瞥,也看着了这位夫人的仪容。钗环珠翠环绕的,是一张形如满月,眉目如画的脸;锦绮绣罗包裹的,是一副纤秾适度,保养得宜的身。相隔五尺,亦有暗香浮动;垂目在地,亦觉光华璀璨。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秋长风的“老”娘?
“夫人,您不该是公子的娘啊,冷眼看上去,合该是公子的姐姐才对。”
“哦?”轻笑盈耳,“这丫头的嘴倒是机灵呢。”
机灵?有么?
“把头抬起来罢,本夫人方才没有看清。本夫人要知道是怎样的一张脸,就入了风儿的眼。”
我依言举眸,恍才发现,厅里不止夫人,左左右右都有几位女眷在座,且人人都是衣着光鲜,生得养眼好看,敢情,秋长风的家还是个美人窝不成?
“夫人,这丫头生得倒有三成的福相,看这身子骨也算结实。”哦,忘了,说话的周嬷嬷除外。她亦是坐着的,就在夫人右首。“就是年纪小了些,可能还要等些年头。”
夫人美丽的眸子停在我脸上良久,问:“看这脸盘子和身子,是稚了些,你今年可满了十五?”
哪位圣人的话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忍着没咳出来,答道:“禀夫人,奴婢今年十七岁了。”再过不多久,十八岁便要到来,按巫族礼,是成年的日子,小海要变成大海喽。
“十七,比惜云还要长一年?”秋夫人挑起了秀丽的柳眉,唇噙柔笑,“如果是这样,身子骨倒是偏单薄了些,难道是风儿不给你吃饱么?”
我张了嘴,还没答得上话,坐在夫人左侧第二位着蓝衣梳高髻的女子道:“表婶,您把云儿和一个丫头比,不怕云儿不依哦?”
蓝衣少女右侧,也是夫人左首第一位披一袭雪缎披肩的女子以帕子掩了口,弱声道:“云儿,和表婶说话,不许没大没小。”
“惜云口快心直,无妨。”秋夫人冁然一笑,指了雪缎披肩的娇弱女子道,“小海,去见过怜星小姐,以后,星儿过了门,你也跟了风儿,要侍候好星儿才行。”
……?我向费得满投去求解目光。后者面带无奈,向我微微颔首。这是……先应付过再说?我只得半转个身,向秋夫人示指的那位行礼,“奴婢见过怜星小姐。”
“不用恁般客气,你和我同年,就直接称我怜星罢……”
“姐姐,这怎么行?还没进门你就纵容,不怕她以为姐姐好欺负,骑到姐姐头上来?”
“云儿……”
“云儿有说错么?表婶,您说以姐姐的柔弱性子,是不是该提早防着?”
……呃?呃……?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我再望费得满,她干脆别开脸,避了开去,更令小海一脑袋的茫然。
第十二章
床是软的,被子是软的,枕头里的荞麦皮隐隐泛香,得满姐姐亲自为我张落的寝具,走了十几天路,加上小海的睡功,合该是一沾枕便该去效仿庄公梦蝴蝶,但小海却很没有天良地失眠了。
“怜星小姐姓楚,是公子的未婚妻,她的父亲在外省为官,她自幼便住在府里,和府里的小姐一般待承。怜星小姐容貌、才华、品性都好,除了身子弱些,几乎是个完美的小姐,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那夫人今天召见小海,是为了让小海在怜香小姐嫁给公子后要好好侍候么?”
“……是罢。”
“公子和怜星小姐几时成亲?”
“……你问这个做甚?”
“如果公子还要拖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小海到时已经不在了呢。其实夫人大可不必担心小海侍候不好未来少夫人的。”
“小海,你为何一直想着要走?”
“小海本来就要走的啊。”
“……你走不掉的。”
费得满助我铺了床,抛下那句话,便头亦不回地出了屋子。于是,小海失眠了。如果睡觉是一桩无限美好的事情,失眠带来的,自然是不尽痛苦了。我怨完周公恼庄公,踹了被子扔枕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既然睡不着,要不要找得满姐姐问个明白,何谓小海走不掉?小海并没有卖身契,难道他们给忘了?还是他们以为小海福大命大造化大,就应将他们秋家从公子到儿子到孙子伺候个遍?
哧……。
这是……我脊上一僵,思绪尚未厘透,身体已做出反应,捡起枕头,卧回床上,拉被闭眸——装睡。
哧……。
响声又大了些,因为近了。我确定是外面的人踩上了园内的落叶,这个院子我才住进来半日,可不像灵泉山下的小院一般被我打扫的纤尘不染……
吱……。
门闩在响。外面人在用什么器物企图将之拨开。其实,这位探访者弄的声响都是微乎其微的,如果不是巫族出来的人,以小海这点功力,定然是察觉不到。
嚓、嚓、嚓……
轻了又轻的响声,来人已向我榻边迈来。再来,虽是闭着眼,仍感觉被外光亮一闪,来人擦亮了火折?……这人是怎么回事嘛?既然是选了黑夜过来,必定就是因见不得人,怎还敢执火明仗?还是人家压根就没把床上这个小丫头放进眼里?
我恼着怨着,来人似乎亦懊丧地嘟囔了什么,紧接着,我脸上的被角一动:啊啊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采、花、贼?小海遇上采花贼了?回头、回头一定要向告诉婆婆个痛快,采花贼耶……
“呿。”
……呿?我还未为这一声犯愣,火折子灭了,来人的气息亦离转榻边,且愈来愈远……走了?这这这……
来访者来得快,去得速,临走还未忘了为我带上门,但这个良好习惯并未讨好小海:他 “呿”个什么劲儿啊?被他吵“醒”的人是我耶,这厮恁什么放下那声轻飘飘的“呿”就走之大吉?哼!
我心里一迳抱怨之际,手脚并没停着——不错,小海我此时,正跟在这人身后。我总要明白,这个掌灯明火地给我去下一个莫名叫人不爽的“呿”字的人,是哪里来的蛤蟆蜈蚣蝎子罢?
……
“爷。”
“怎么样?”
“属下看清楚了。”
“哦?”
“长得还算不错,但比起雀儿那个美艳丫头,但不过是根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豆芽而已。”
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豆芽?是谁啊?上房揭瓦的小海很是不解。
“你的意思,认为那又是他用来混淆视听的替物?”
“没有见过二爷和她相处时的样子,属下不敢确定。”
“你想怎样确定?”
“故伎重施。”
“那么自信?”
“到目前,属下还没失过手。”
“吃一棵小豆芽不觉得腻外么?”
“偶尔换换口味亦无妨。”
“哈哈……”
“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嘛?大晚上,好好的觉不睡,豆芽来豆芽去了半晌,也不见有宵夜呈上,难不成是画饼充饥?无趣,好是无趣!我撇撇嘴,挠挠头,很是后悔在人家屋顶消磨恁久,这时分,还是找周公爷爷聊天来得比较实在,走啦!
……
费得满似乎很忙。前两天还有时间带我在府里转个几遭,指指这个阁,那个亭,是公子喜欢的,什么湖,什么轩,是公子常来的。两天过后,我们所在的疏柳斋便少见了她的踪影。有时陪我吃个早膳,有时能共用一顿晚餐,来去匆匆,行色疲顿,闹得小海纵使有满心的疑结待解,也不好不管不顾地拉她叙话。
府里唯一熟识的人不能做伴,我只得自找事打发时间。疏柳斋是秋长风在府里的居处,单这一个地方都要比灵泉山下的小院大上三四倍开外,所用的器物饰品更有精美十倍不止,真不明白早先他是不是真的有 “病”,才会跑到那个闭塞蜗居装世外高人去。但地方大了也有不好,打扫一遍下来,便没了无前灵泉山下的轻松。边角旮旯,里外上下,小海也开始从早忙到晚了。
虽然负责侍弄斋里花草的阿德说我不必做那些事,在我忙着时,坐在门前树下聊天的两个粗壮妇人便是用来干这些活计的,我这厢做了,她们便偷了懒去,暗里还要笑我憨傻。
小海对着那两位大婶挥了挥手,忙去也。傻就傻罢,如果能让每个时辰过得轻快些,手脚累点又何妨?
唉,这样想下来,难道小海注定是个丫头命不成?秋长风在时,被他指使的团团转圈。好不容易脱离两天魔掌,小海便自己操累自己?
不过,好像听得满姐姐说过,如果公子回来了,这院里应该有六个丫头的配制。因时下公子不在,那些丫头便都在未来的少奶奶怜星小姐跟前接受调教。六个丫头哦,有她们在秋长风跟前,那是不是意味着小海只管将边边角角打扫得干干净净每月便有五两银子可拿了?还是,这院子变大了,小海该向公子提出将月钱提高那么一点……
“人呢?怎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快来迎接主子?以为仗着自个儿是个乡下丫头,就可以不懂规矩了么?”
书房内,我正踩着一个雕着花镌着字的黑朱漆木凳,以鸡毛掸子与书橱顶端的灰尘厮杀,听得外面一串娇呼由远及近。
第十三章
每日里,我都把打扫书房的活放到最后。原因不外:书房碧纱橱后,有一方色逞碧绿的石榻,睡上去,隐隐生温,一床薄被便有暖暖好睡到天明,这对睡功了得的小海来说,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另外嘛,书房里自然少不了书,虽然那些个厚牍兵书不得小海青睐,但不算少数的野史外传还是能成为小海的睡前好故事。于是介,所有的活计做完,我浴了身换了衣,便会捧书卧榻,等着一日过去。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