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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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时得意起来,“如果她遇上的是我,再重的伤,一个时辰内就可以让她恢复如初。巫术这门邪术,也不是毫无益处的是不是?”
无云大师淡哂:“老衲从来就认为,邪心生得邪术成,魔有佛心亦为佛。”
大师的禅语太高深,我没有成佛的慧根,仅能傻笑以对。管艳好像也无意应佛,攒着两条柳叶眉儿,咕哝道:“冷蝉儿这女人,不是要到苗疆么?怎么会受了重伤?
怎么个重法?死得了么?”
“很抱歉,我没死,让管姑娘失望了。”
那两女人见了面,一个问“死了么”,另一个就挺着一张苍白的俏脸,不带任何表情地作答。
我是个正常人,不与怪人为伍,只管低头检查她的伤势。她伤势委实是重到不能再重了,小伤不算,仅一道从右肩斜划到左腰斜贯整个玉背的刀伤,就足以让人惊息。纵是每日有那位大师托付的农妇涂药换药,伤处依然狰狞,可以想见,伤的当下必是深可见骨。
“不用叹气,它是在我昏迷后被割上去的,当时一点痛意也没有感觉到。胸口中的一掌,伤了我的五脏六腑,才是最致命的。”趴卧床上的冷蝉儿以事不关己的口吻道。
“真是,那用刀的人想必也是个和无云大师一样的慈悲人,怎不索性取了你的性命?”
“是啊,如果他不是想把我一刀一刀的分割了去祭莫他的儿子,就不会让我有命等到大师来救,他的确是慈悲了。”
“那位是何方高人?”
“不晓得。只知十年前有人花两万两黄金让我取了他儿子的人头。”
“你连他的名字都没记,难道是准备白白吃了这亏?”
“这叫吃亏么?我杀了人家的儿子,人家当然要杀我报仇。我没死,是我命大,我死了,也是活该。“冷蝉儿说着,忽抬起一双娇媚眼儿瞪着我,“你还等什么?”
“……呃?”这位怪字榜上占第一位的女怪客又怎么了?
“我把伤势说得如此仔细,就是为了便你医治,你怎么还不医?”
我把眼睛眨巴了半晌,模仿着大师慈悲的笑,“冷姑娘既然想死,何必要人来救?”
“谁说我想死?”
我从桌上盘中勾来一个野果,与我儿子共飨,“咔嚓”同时道:“你明知道以前结了许多仇家,放着高妙的易容术不用,明目张胆的游迹江湖,不是找死是什么?。
“……是么?”她黛色的眉梢动了动,目色中浮腾出怔惑,“原来,我是想死么?有么?”
管艳摇头,一脸无奈,“说罢,你和你家皇帝如何收的场?你设计秋远鹤强暴你,虽然未遂,也让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事后,明白过来的皇帝如何待你?”
“他骂我是一只喂不熟的狼,打了我一耳光,让我永远滚离他的眼前。”
这就是了。
“你如果还想死,我可以助你。”我擦了擦手,再凑过去,“瞬间就可以让你在无知无觉中死去,要不要试试?”
“……不要了罢。”冷蝉儿迟缓地摇摇螓首,“死并不好玩,你医好我罢。”
冷蝉儿的确是想过死的。
惟一的亲人已不在,为亲人报仇的心事也算了结,一个人在偌大世上,无事可做,无人可依,死,她必定是想过的。
“呿,这点事敢值得你们吵来吵去?”想死的女人一旦伤愈,趾高气扬的让人想出手痛揍。“求我啊,求我就行了。”
我和管艳对觑一眼,有志一同地不作理会。
“管艳你找秋远鹤,是想和他来一个了断的罢?但是,你很易被他识破,这是可以料想的。如若在他起疑时,真正的巫族妖女出现,会如何?巫人作乱时,真正的巫族妖女施法治之。与秋远鹤周旋时,你这位昔日爱婢上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他疑无可疑,好玩罢?”
管艳明眸睨了过去,“而你,正好可以借机回到你家皇帝身边?”
冷蝉儿行指漫理云鬓,“真正的聪明人是知道一切却秘而不宣。”
管艳嗤之,“既然舍不得人家,当初何必硬撑?”
“本姑娘回去,是为了将那一耳光还给他的,不像某人,自投罗网。”冷蝉儿披首扬颈,“巫族妖女,还不来求我?”
我福了福身,“请福仁公公慢慢等。”
从旁,无云大师合掌高诵佛号,“沧海易变,三妹乱世,应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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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女人顶着沧海的脸,却各回日处,这出戏,该有个怎样的名称?
这问题,从夏时困挠我到了初秋来临。一个多月间,我的肚子也不再是小小尖尖的一团了。一个生命正在我体内以最亲密的方式盘结着,渐形茁壮,渐形长大,生出骨肉,生出血脉,我的儿子。带着他,我在两个“沧海”间走了两个来回,却不曾到过秋长风驻扎在京城外的军营。
我只怕看见了他,就隐不住身形,忍不住触碰他的渴望。而一旦被他捉住,以臭狐狸的独断专行,断不可能让我参与进这团乱事。但,我想做一些事。
只得由那些道听途说来的闲话,知道他已与襄阳侯的兵马对过一仗,知道他如今安好。
莹都主和费得满应该不曾把我的消息告诉他罢?从西卫到军营的信差,五日一发,也不知她们是如何巧言骗过了臭狐狸?
如无云大师所言过的,无论是想为之己用的襄阳侯,还是只求瞬间克敌的昭景帝,都不会将得“沧海”之讯提早公之于世。他们,都等着最恰当的时机。而两位“沧海”,在两方都是好食好饮,待为上宾。不同的只是,秋远鹤走动颇是殷勤,皇帝则束之高阁少有闻问。
“云首领,今日还好么?“不管秋远鹤这人性质如何,贵族教养还在,进门前,必叩扁三声。这三声,足够我隐身遁形。
“侯爷怎如此客气?沧海这个阶下囚镇日劳侯爷大驾问候,惶恐了。”
平心而论,若论演技,冷蝉儿那怪女人最能入木三分,眉目神韵如沧海对镜对照。
而管艳举止神态,稍偏小海。但若干时日襄来,在襄阳侯面前气定神闲,淡然自若,不见一丝情绪波动,也可谓了得了。
“明明座上宾,何来阶下囚?“秋远鹤笑声悦耳,笑颜迎人,“云首领说笑了呢。”
这位大侯爷,生得虽不及秋长风那般妖孽,也不若秋皓然风流俊俏,但鬓如刀裁,目若朗星,挺拓飘逸,卓尔不群,眉下眼角溢着的一脉无温笑意,让一双眸犹显深邃迷人,也是大大的祸害一枚。每每对他细细打量,我便开始替那个学艺不精的冷堡主生出一丝担忧:管艳姐姐当真能忘得了这样一个人?
“若非阶下囚,门上窗上何必贴上道道符帖?襄阳侯的宾客,都是享受如此招待的么?”
“那,不过是本侯在盛情留容。”秋远鹤目色氤氲出一层淡柔之气,“云首领国色无双,仙姿天成,本侯不愿错过。”
哦唷。躺在床帐里,隔纱观望的我,激灵灵一个冷栗。一个英俊得过了头的男人,如此望着你,如此说着话时,杀伤力十足呢。幸好,我儿子的爹有变态的洁癖,否则,以那厮说情话的本事,身后的桃花林将更形壮观罢?
“襄阳侯,您不会不知道沧海和秋长风的纠葛,他可是您的兄弟。”
“无媒无凭,名不正言不顺,以云首领的无双才貌,不应受那份委屈。”
“嫁给侯爷,就不委屈么?”
嫁?我叹为观止。离开不过五六日而已,这两个人已经进展如此神速了?五日前,襄阳侯也只不过向管氏“沧海”卖弄一点男色而已。
“本侯给云首领的,将是正室夫人的名分。”
“正室夫人的名分,来换沧海的巫术?”
“还有本侯对云首领的仰慕,以及繁荣共享。”
“襄阳侯要娶的,只是巫界首领罢?”
“云首领嫁得,也不是一个平民百姓。“秋远鹤哂道,“难道云首领是想告诉本侯,你爱上本侯了么?”
“沧海爱的,是秋长风。”
“但长风并不爱惜云首领。就算云首领助得长风功成,坐在他身边接受荣耀的,也不会云首领,你会甘心另一个女人分去本原本该属你的光环么?让一个人记住自己的方式很多,若不能让自己为他所独爱,就让自己为他所独恨,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感情,而后者,远比前者强烈刻骨,至死方休。”
这……是哪门子的理论?
可是,他前面那句话提醒了我。有朝一日,如果秋长风得偿所愿,我当真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走向世间诸多男女皆汲汲渴得的龙凤之位么?这个,我要想想,儿子,你也替娘好好想想……
“小海,小海,你在哪里?人走了,还不出来?”
管艳的压声低唤,将我陷进朦胧的意识唤了回来。
真是,臭儿子,让你帮娘想,不是让你帮娘睡觉哎,臭儿子!我拍了拍肚皮,收了决,出声:“在这里。”
管艳撩开床帐,坐进来时,面色虽不能窥,一双眸儿里,却有透骨的凉意……
“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我道。
“什么?”她微怔。
“你以前和秋远鹤混得太久了,一旦重新相处,很容易就受他影响。”
“无妨。”管艳螓首轻摇,“现在的我,对着这个人越久,只会越清醒。”
“真的?“我持疑,歪着脑袋端量她目内颜色。
“你看看你”,她抬起我下领,不正经笑道,“以沧海的容貌,做小海可爱的样儿出来,可知道有多诱人?”
“是么?”因近来多是隐形而居,我也不再多事维持小海形容,本色来去,倒是省力。
“若你家那只孤狸在这,把你生吞活剥都有可能,这等绝世艳福怎就让他给独享了去?”
“我想他。”我很想狐狸,很想我儿子的爹……”我决定了,下一次去京城探望冷蝉儿时,不管怎样,都要看一眼他……
“好了,少给我做这副思春的模样!”管艳敲上我额头,“你也听见了,秋远鹤捉出与巫界联姻,你认为该如何应付?”
“秋远鹤捉我,当真没有一点威胁秋长风的意思么?在我
第一回逃离秋长风时,巫人身份还未暴露,秋远鹤就派人一并寻找了,那时,他不就是想试试我在秋长风眼里的斤两么?如今,我就算是个巫女,但西卫王宫里,秋长风对我的疼爱他不会没有耳闻,他要与巫界首领成婚,当真以为秋长风会毫无所动?”
“我想,他目的有三,一,若激怒了秋长风,当然更好,怒则生弱,便他要挟。二,若无足轻重,你必然生恨。到时候,就算你不能为他所用,也不可能为秋长风所用。三,一旦放出与巫界联姻的消息,比云氏首夫妇更易收揽巫界诸生。”
“既然如此,管艳姐姐你就答应他。”
“……啊?”
“只有应下了,才能知道他下一步动作,也便我们应付是不是?无云大师已号令天下弟子退避山林,若此时,皇帝和襄阳侯都对外高宣巫族妖女在己之手,你想,会有怎样一副热闹景象?”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管艳美眸弯弯眯起。
“当然!”我兴致盎然啊,肚子里的儿子像是有感,放肆地踢了我一脚。“此消息一出,巫界诸生反应必定不一,我也好趁机清理门户。大乱方有大治,外界、巫界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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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艳说,虽然要应婚,但不能应得太快。如果轻易就让襄阳侯遂了愿,其人必生疑心,而且也会觉得索然无味。那个人,对轻易到手的东西向来敝弃。
轻易到手,所以敝弃。管艳是在说自己罢?
由此,我联想至己。如果当初我轻易就让秋长风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