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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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我不寒而栗。
那时,如果没有管艳在旁,水若尘的算计必定是步步如意了罢?她先派手下进宫报信引了我过去,再与那个将小海视成秋长风人生败笔的“秋长风”联手作戏,激得小海抱恨离去。而秋长风,面对我又一次的突兀消失,可以料想,他定然是先愕,后……恨,极度的恨……
“冷么?”秋长风发觉了我的寒颤,“其它事都已无关紧要,待你身子完全恢复后再理会也不晚,先睡一下。”
“不。”有些事,我必须当下厘清。“水若尘她……,她就算把我引了过去,她又如何发现我的行踪?”
“她在知悉了你是巫女后,必定曾对巫术有过一番悉心研究。”秋长风神过一床锦被把我密密包起,下预抵在我的头顶,“她在王帐前的地面及王帐之内,洒满了谷粒,这是中原民间捉鬼之术,对巫人,也并非全无效用。你隐形遁气,但双足仍要脚踏实地。以她的内力,只要你接近了,足底与谷粒发生摩擦,不难让她听见你的某些声息。”
谷粒?我将近王帐时,使我脚步失稳的那些颗粒物什?王帐里,我步步行得带艰,也不完全田于心魔作祟?而我失声所发的那记惊呼,不啻是给水若尘通风报信了?
“永若尘为了得到你,当真是机关算尽,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件事起因的确在我。我暗离军营之事,只有她知道。若非我过于相信她,也不会给她可趁之机。”
秋长凡……也要揽错上身?
“坏东西,你这样不行哦。”
“娘?”我从秋长风怀里抬起头,诧异地盯着娘的指尖点在秋长风额头。而他……
乖乖领受?
“你疼小海爱小海,我当然高兴。可是,你不能太宠她。她既然已经决定和你过一辈子,就必须相信你。要不然,你镇夜睡在她身边,她岂不是连睡觉都不能安生了?那时,我因为对小海的爹爹没有完全信任,害死了小海的爹爹,也害苦了自己。难道你们也要走我们的路?你死了我是不会心疼,但如果因为你太纵容小海让她自己害苦了自己,我可不依。”
“……”娘这席话,很伟大。
“如果你始终纵容小海,不去计较她对你的不相信,就算没有那个女人做出来那些事,早晚也会有另外的事发生。坏东西,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儿,原来很笨哦。”
“娘……”眼见着秋长风的额头已被娘点得泛出红印,我心疼起来,举手给他掩住,“您有什么话,说就好了。”
娘果然只用说的,“坏东西,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及时回帐,我的小海会成什么样子,你敢想么?可是,如果她能仔细盯着那个假的坏东西,以你们的亲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破绽?至少,我就能看出,假的坏东西的眼睛没有你的好看。”
“……”娘,给您的宝贝女儿留三分面子可好?
“她只是太伤心了。”秋长风把我的脑袋从他怀里捉了出来,深深凝视住我,长睫挑起情意缱绻,“在我不记得爱她时,尚无法容忍她与别的男人亲近。若我见着小海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我也会理智全失。”
“你……你真是个坏东西!你要这样惯她宠她到什么时候?”
“以娘之见,长风该如何做?”
“当然要先冷落她几天,让她细细思量自己的过错。然后,待你心情稍好时,再来问她,可知道悔改,酌情再定嘛。”
“……”娘,我是您生的没有错罢?
“我舍不得。“他拿额头挲着我的颊,“娘的提议,我也想过。可是,只是想,我就已经受不住了。冷落她,她难过,我会更难过,我何必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你没救了!你比小海的爹爹还要过分,你没救了……咦,你叫我‘娘’哦?”
“……”我的娘,还真是后知后觉。
“一婿半子,长风本该如此称唤。”
“我很喜欢你叫我娘。”
“娘喜欢就好。”
“你多叫几声,娘听着高兴,也许就不生你的气了。”
“好……”我瞥见管艳掩耳疾走,煞是羡慕。水若尘几近滴水不漏的算计没把我冻死,但当下,我要被抵挡不住的寒流害苦,冷哦。
我终于可以体会,倾天在被秋长风叫了几声“哥哥“以后,为何会错乱至斯。能在其中乐此不疲的,恐怕也只有小海这位后知后觉的娘了……
“娘……”应娘的要求,他又叫一声。
老天爷,还是巫神,救救我。
52
娘洗去了水若尘关于秋长风关于我的所有记忆。而以娘的术力,为水若尘及她周边人事安排一个合理的情境,并不难。只是,秋水公子要从江湖上淡去了。
“小海,不止巫术,仙法神力中,也有将人记忆转换挪移之术。善恶之分,端看我们用时所持初衷。于她来讲,怀着恨意度过一生,或者疯狂报复致让自己死在坏东西手中,都是最残忍的。我把她心里脑里的情与恨尽洗了去,让她回到不识情滋味时,是给她新生,并非为一己私欲。这与你对坏东西用术,是不同的,知道么?”
“……”知道。我能说什么?秋长风那厮向娘告了状,使得娘对她的宝贝女儿时不时就有一番训诫,我也只有乖乖领受。莫说娘的术力远高于我,就算不及,她也是娘嘛。我忍了下去,回头再找臭狐狸算账!
只是,未等到有暇算账,臭狐狸就要启程了。
挥师之日来到。
莹都主从江湖返回,坐镇王宫。秋长风领十万大军,以勤王之名挥师京城。
那日,我依然未去送行。
至此到,我似乎明白,在我换了秋长风的记忆后,他为何依然不能容忍小海从他面前一再转身。望着最爱的人从眼前离去,仿佛灵魂从体内被扯走一半的撕裂,必定在他心版上镌得太深,致使脑中纵然情感不见,心上痛感犹存。
娘和倾天共返倾家。因娘说,爹留在常欢山上的精气已经收集完毕,再就是到倾宅,把爹由小长到大所留下的丝丝缕缕汇集起来。我虽对娘依恋难舍,仍大方地放了娘走。我不能和爹争夺娘。汇血聚精术,需要的不仅是术力,还有耐力,十年,二十年……这份执着,是娘当下赖以生存的支撑。
白日里,有管艳,有费得满,偶尔,莹郡主也会来探望,不寂寞。晚间里,感觉着身体里另一个小生命旺盛的脉动,更不孤独。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等着秋长风回来。
“小海,这宫里的其他人,当真都不知道你有孕?”
“当然,我的障眼术就是如此厉害,羡慕罢?”
“羡慕羡慕,教我一点,好不好?一点就好,也让我休会一下明明人在眼前别人却浑然不知的快乐嘛。好不好?好不好?”管艳每日最爱做的一事,就是求我授她巫术。
我顶不住她耐性十足的纠缠,既然闲来无事,就将一些简单易学的决法授给了她,如隔空取物,如瞬时移形,供她玩乐就好。至于她所期盼的隐身遁气、缩地成寸……盼着罢。
“小海!”
我和管艳正比着谁先将几尺外的一件砚台抓进手中,门遽然被推开,人进来后,又倏然阖上。那块已经离了桌面的砚台摔掷地上,碎裂响声无端地让人心弦发紧:怎恁样刺耳?
“发生何事?“何事能让矜持高贵的莹郡主急颜至斯。
“得满回来了没有?”
“得满姐姐不是去马场挑选备用战马?”
莹都主眉间收紧,抚额,“这么说,她落进秋远鹤里了。”
管艳面色丕变,“秋远鹤来西卫了?”
“不错,适才得到消息,秋远鹤于五天前秘潜进了西卫境内。”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管艳蹙眉,瑟唇,“战事如火如茶,正当紧要关口,他来西卫做什么?”
“他不惜刺伤其父,攻进了任州城,皇家兵马士气因之大挫,必定对峙良久。而按行程,秋长风此时将至京城。秋远鹤就是觑准了这个时差,到西卫让长风后院失火来了。”莹郡主定了定气,坐下身来,“他所带人数极少,当然不会硬攻西卫城。这王宫也暗伏九宫八卦阵法,一旦启动,除了秋长风,无人可攻入其内。从今天起,小海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宫。”
“他是冲我来的?”
“当然是你。”
“我不离开,你就有办法对付他是不是?”
莹郡主明眸利光一闪,“我必须让秋远鹤晓得,这西卫纵使没有秋长风,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好强大的气势,但是……“你方才说得满姐姐落进了他手里?”
“得满办事向来精准,她行前曾报申时返回,如今酉时过半,无讯无人……”
莹郡主说到此,便凝眉收语。下面的话,可想而知。
“如何救得满姐姐,你可有法子么?”
“秋远鹤捉得满,无非是为了引你出去。只要你不露面,我就有办法救出得满,毕竟,这是在西卫地面。”
“我不会莽撞行事。只是,得满姐姐一定要救回来,若不然……”
“若不然,你也不能去救她!”莹郡主断然道,“你该明白你对秋长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得满她身为一个侍卫,忠诚无二,为主而死必定是她早有准备的事。我若不能把她救出来,顶多是愧对秋长风。但你若出了一点差错,他会怎样?我不是为你,不是为秋长风,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要达成的目标!小海,你必须安安稳稳地呆在宫里。”
“……好罢。”莹郡主并不晓得我的巫女身份,她是惟恐我傻到以己身去换费得满周全,在当前情形下,就让她安心罢。
莹郡主离开后,我回眸见管艳一脸忧忡,安慰道:“莹郡主说了,秋远鹤攻不进王宫,只要你不离宫门,就不会有事。”
“我和他,必须有一个真正的了断,只是逃,是不行的。”
我一怔,“怎样是真正的了断?”
“或者他死,或者我死。”管艳寒声道,“若不然,他始终会如一个幽灵般在存在于我左右。我远逃东漠,他把我逼回中原。我随冷千秋返堡,他借冷家长者和仆人的嘴令我不能立身。这一次,他来西卫,不是为了捉我,而我偏偏在此。就连上天,也让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赔上你一条性命,不值得!”
“小海,你不会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畏惧他!”两簇错乱极执的冷芒燃起在管艳眼底,“我是被他养起来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五岁就跟着他学文练武。那时,因与父母分别不久思念过度,加上水土不服,我得了一种怪病,全身起疹,呕吐不止,而且,还溺便失禁。府里的下人说,在我昏睡时,他甚至为我换过尿布!所以,就算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府里的下人对我仍像是半个主子般的恭敬。父亲,兄长,主子,丈夫……我对他,一度用上了所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看着他越来越无心,越来越无情,对我也越来越轻忽,我也没想过离开。如果他没有把我送给冷千秋,也许到现在,我还在卑微地仰望着他,渴望着他偶尔而来的一丝怜宠。”
对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无权置喙。因为,谁也不了解个中缘故来由,恩怨纠葛。
“一个对他只知道顺从、仰望、愚忠的奴才,爱上了别人,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失败。他不会放过我,除非他死,或者我死。”
“你要和秋远鹤同归于尽?那,冷千秋呢?你想过冷千秋么?”
“冷千秋……那个冤家!“管艳掩面战栗。
我抱住了她。良久后,她平静了下来。
我以为,管艳被